多洛蕾丝·黑兹和她的情人!
哦,多洛蕾丝,那自动唱机多么叫人伤感!
有一天,我把一大堆青少年看的杂志从汽车上搬出来,全部毁掉。你知道那种杂志。它们在本质上还是石器时代的,而在卫生保健方面倒很能跟上时代,至少达到了迈锡尼时代的水平。一个漂亮的、体态丰满的女演员,长着长长的睫毛和柔软、鲜红的下嘴唇,为一种洗发剂做宣传。广告和时尚。年轻的学者十分喜爱衣服有大量褶裥——que cétait loin, tout cela!提供晨衣是你女主人的义务。毫无关联的琐事使你的谈话失去活力。我们大家都知道什么是剔牙的人,就是在办公室的宴会上剔去她皮肤表皮的人。除非一个男人年纪很大或地位重要否则他在跟一个女人握手前应该先脱掉手套。穿“令人激动的新型腹兜”会招来风流韵事。勒束肚皮,收紧臀部。爱情影片中的特里斯丹。是先生!乔—罗婚姻之谜引得爱拉呱儿的人说长道短。快速、节俭地美化自己。连环漫画杂志。坏女孩儿黑头发,叼着父亲的粗雪茄;好女孩儿红头发,留着爹爹剪短了的漂亮小胡子。或者那组画着那个大恶魔和他的妻子、一个小矮子的连环漫画。Et moi qui toffrais mon génie……我回想起她小时候我常写给她的那首相当有趣的打油诗:打油,她总嘲弄地说一点儿不错。
都有某些并不引人注目的特殊习俗。
洛丽塔·黑兹,我快要死了。
九十磅就是她的全部体重。
我亲她!她也从不把眼睛闭上。
快活啊,快活,性情乖僻的麦克赛特。
你躲藏在哪儿,多洛蕾丝·黑兹?
你为什么要躲藏!我的宝贝儿?
警官啊!警官,他们就在那里——
而我,在墙旮旯儿里,怒吼咆哮。
头发:褐色。嘴唇:鲜红。
我的汽车缓慢吃力地前进,多洛蕾丝·黑兹。
还有汽车、酒吧,我的卡尔曼!
仍是那些披着蓝色斗篷的明星中的一员?
寻人啊,寻人:多洛蕾丝·黑兹。
寻人啊,寻人:多洛蕾丝·黑兹。
雄蜂鸟姿态优雅地急速高飞。
现在跳出车去,赶快隐蔽。
Lolita, quai—je fait de ta vie?
坐着他的“莫利”在各州奔驰。
你还在跳舞吗,我的宝贝儿?
假如我去请教一个施行催眠术的能手,他也许会取得我头脑中的一些偶然的回忆,并把它们排列成一个合理的格局,这是很可能的。那些回忆,我已相当夸张地将其贯串在我的书里,即便如今我已知道该从过去的岁月中寻找什么,它们仍比呈现在我心头的要夸张得多。那时我觉得我只是跟现实失去了联系;我以前在魁北克住过一家疗养院就在那儿度过了那年冬天余下的时光和第二年春天的大部分时间。后来,我决定先到纽约去了结一些个人事务,随后再到加利福尼亚州去彻底搜寻。
她的姓名就是多洛蕾丝·黑兹。
又一次我举起满是汗毛的手。
她的短林是白色的,我非常爱她。
最后一段长路又最为艰辛。
年龄:五千三百个日子。
用精神分析法来看这首诗,我发现它真是一个狂人的杰作。这些僵硬、刻板、过分渲染的韵脚跟精神病患者在他们精明的训练人设计的测试中所画出来的某些没有透视法的糟不可言的景物和形象及经过放大的景物和形象非常一致。我还写了其他许多诗。我也沉浸在别人的诗里。然而我一刻也没有忘记复仇的重任。
职业:无或“小明星”。
我将被抛弃在野草腐烂的地方。
你的汽车停放在哪儿我那车上的小宝贝?
Il neige, le décor sécroule, Lolita!
又一次我听见你在哭。
松树和那只松鼠,荒野和那些野兔。
在雨中,就是那家亮着灯的铺子!
警官啊!警官,他们朝那儿走了——
你乘坐的魔毯是什么牌子?
哦,那气候温暖的日子,那棕榈成荫的海湾。
怨恨得要死,后悔得要死。
说来奇怪,我难得梦见洛丽塔,要有的话,也不像我记得的她的那副样子——不像我在白天做梦、夜晚失眠的时候脑海里有意识地经常着魔似的见到她的那副样子。说得明确点儿,她确实经常出现在我的睡梦中,但她经过古怪可笑的乔装改扮,样子就像瓦莱丽亚或夏洛特,或者兼有她们俩的体貌。这个合成的幽灵总来到我的面前,在一种十分忧郁、叫人厌恶的气氛中换下一件件衣服,还会带着懒洋洋的撩人的姿态倚靠在一条狭窄的木板或硬靠椅上,肉体半遮半露,好似一个足球球胆的橡皮活门。我总发现自己待在讨厌的chambres garnies里,假牙断裂了或者束手无策也忘了给搁在哪儿,我应邀参加那儿的一些单调乏味的解剖活体动物的宴会,那种活动的结尾总是夏洛特或瓦莱丽亚依偎在我血淋淋的怀抱中哭泣,受到我那兄弟一般的嘴唇充满温情的亲吻;在这种颠倒错乱的梦境中有受到拍卖的维也纳的小摆设,有怜悯也有阳痿,还有刚刚喝醉酒的非常可怜的老妇人的褐色假发。
这部书讲的是洛丽塔;既然我已讲到可以被称作“Dolorès Disparue”的部分(如果我没有被另外一个内心燃烧的殉道者抢先一步的话),再去分析接下去那三个空虚的年头也就没有什么意义。虽然有几个有关的问题得记录下来,但我希望传达的总的印象就是在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刻,忽然哗啦一下子打开一扇边门,一股呼啸的黑暗的时光奔腾而来,带着迅猛的疾风盖没了孤独的大难临头的哭喊。
Lautre soir un air froid dopera malita:
Son fele一bien fo l est qui sy fie!
我在迷茫中呓语,我在迷宫中行走,我没法子走出去,欧椋鸟说
爬行的蛇把爪子播在口袋里……
你是巴黎人吗,先生?
她的身高是六十英寸。
两人都穿着磨损的牛仔裤、破了的圆领运动衫。
余下的只是铁锈和星尘。
在受到保护的野生动物中生活。
我的洛莉,我为之疯魔的人儿!她的眼睛是灰色的。
拔出你的手枪,跟着那辆汽车。
可是流行的“淡黄色美洲”?
知道一种名叫Soleil V ert的古老香水吗?
下面是我在疗养院里写的一首诗:
她那朦眬的灰色目光从不畏縮。
你在前往何处,多洛蕾丝·黑兹?
谁是你心目中的英雄多洛蕾丝·黑兹?
带着十分年轻的妻子周游美国。
她其他的东西更不容易丢弃。直到一九四九年年底,她的一双旧的帆布胶底运动鞋、她穿过的一件男式衬衫、我从衣箱夹层里找出来的几条老式的蓝布牛仔裤、一顶皱巴巴的学生帽,以及诸如此类杂七杂八的宝物,还一直受到我的珍藏爱护,上面沾满了我的亲吻和雄人鱼的泪迹。后来,等我明白我的头脑快要爆裂的时候,我就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收集到一起,加上原来存放在比尔兹利的东西——一箱书、她的自行车、旧外套,高统套鞋——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作为一个无名人士捐赠的礼物全部寄给了位于加拿大边境一个受到大风吹刮的湖岸旁的一所孤女院。
要是我说,失去洛丽塔给我的打击,治好了我对少女反常的性欲,那我就是个无赖,要是读者相信了这句话,那他就是个傻瓜。不论我对她的爱受到什么影响,我那该受诅咒的本性却难以改变。在操场和海滩上,我那邪恶的、鬼鬼祟祟的眼睛总要违背我的意愿,仍去努力寻找闪现出的性感少女的四肢,努力寻找洛丽塔的侍女和捧花少女的那些隐秘的象征。不过我心中的一个基本的幻象已经消逝。现在我再也不想着可能跟一个(具体的或假想的)小姑娘在什么偏僻的地方获得幸福;我的想象力的利齿再也不会伸向待在记忆中遥远的岛购的港湾里的洛丽塔的姐妹。那一切都结束了,至少眼下如此。另一方面,唉,两年过度的放纵生活让我养成了某些肉欲的习惯:我担心如果放学和晚餐之间在一条小路上偶然碰到一次诱惑!自己生活于其中的这片空虚会使我陷入突然癫狂的无法无天的状态。我受到孤寂的侵蚀。我需要有人陪伴和照料。我的心脏是一个歇斯底里、不大可靠的器官。里塔就是这么给牵扯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