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我闭上眼睛,躺倒在母亲的怀里,似乎听到了河岸上传来的圣歌,不知时隔多少年啊!但我确实听到了:
“我忘了。”迈内黑特说。
于是土地祭献给了新的主人。
“我是从书上读到的,而你亲眼看见了发生的一切,我想让你告诉我所有我不知道的事。” 普塔-内穆-霍特普说。
“即便招待贵族家庭来访的队伍都让他忙得团团转。他到河边去问候了两位神,一位是阿蒙,一位是欧西里斯。其他的神都被运到圣殿的凉亭里了,米亚蒙可以去祭拜他们,但是突然运来这么多神,有很多他从来没有去看望过。他一天的许多时间都花在了换衣服上。
法老经过了土地的四角,
“不知道这是不是受祖先短裙、斗篷和外衣多样性的影响,但是在底比斯你可以看到许多祭司戴着鸵鸟羽毛或者秃鹰和朱鹭的头像,手里拿着公羊角。衣服越是华丽,市民的欢呼声就越大。这五天里,到处都弥漫着欢乐的气氛。有一群从上埃及的小镇尼肯来的使团吵吵闹闹,他们下船上岸时,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位牧人,浑身都穿着野兽皮,部分是狮子皮,还有些是鳄鱼皮。牧人两旁各站着一个侍从,头上戴着狼头,狼头上的毛还没去掉,嘴巴张着,他的屁股上粘着狼的尾巴。当人们问这两个侍从是谁时,侍从会指着他们的首领,首领会对提问者说:‘我们是尼肯的牧人。’接着他们三个会跳起舞来,手挥舞着节杖。
迈内黑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每个站在土地边缘的人都看到米亚蒙钻进了奈菲尔塔利的马车里,并关上了马车门,大伙都猜得出里面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听到了奈菲尔塔利幸福的呻吟声,呻吟声很大,音调也很低沉,众神肯定参与了他俩的交媾过程。今晚所有的官员、贵族和仆人都会知道这件事,米亚蒙在土地上走动的时候,能听到今晚之前底比斯的每个乞丐痛苦的乞讨声。对于未来的不安情绪又开始在城里泛滥开来。”
“每个场景你都看到了,”曾祖父重复道,“在我的印象里,这五天其实是混乱不堪的。我们讲了所有的事,却唯独没说万节之节散布出来的恐怖气息。这五天,法老和平时不一样,不再是我们的君主,也不再佩戴王冠。他可以戴双王冠,但这五天里,王冠不是他的。”
“荷鲁斯之眼就在她的两腿之间。他知道地球上的洞穴有多深。”我听到米亚蒙的喘息声,“欧西里斯进入了荷鲁斯的身体,众神和我们结合在一起。”然后我看到湖面上太阳的倒影。
“真的。”
紧接着,父亲用米亚蒙的声音呢喃道:“我没有对她说话,是神在说话。”和祖先如此亲近,父亲感觉累了,于是独自一人坐在另一个沙发上。
“我在书里没见过相关的描述。我的知识来源于你对米亚蒙的了解,还有一些传说和故事。”父亲停了下来,不再说话,开心地搂着我。“我跟你们说了第一天的盛况,但你可以告诉我们一些我不知道的事。”他对曾祖父说。
“第一次游街结束后,米亚蒙在那五天里不能随意离开王宫,他要和各省省长以及国外使团参加很多庆祝活动。
“第二天晚上,我离开圣者之殿,一个人在城里晃悠,地上躺着很多烂醉如泥的市民,我从他们身上踏过,悲伤的情绪在心里泛滥,不仅是因为寺庙里传来了祭司们唱圣歌的声音,还因为饥饿的动物们的哀嚎声,我对它们的痛苦可以感同身受。我还被小孩的哭声触动,但他们晚些时候玩耍的嬉戏声又把我逗乐了,夜神也出来了,他们同样很兴奋。再晚点的时候,我还能听到男欢女爱的呻吟声,底比斯的每个广场、每条小巷都充斥着这样的声音。我的内心痛苦万分,有点撑不住了,此时我很想念奈菲尔塔利。圣节的第一天早上,侍从将水瓶倒放在广场上,形状怪异的大花瓶,米亚蒙威武地站了出来。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奈菲尔塔利,我的身体也随着深切的思念而抽搐了两次。在群众为法老的雄壮欢呼甚至喜极而泣时,我也开始对他忠诚起来,渴望再次被他重用。我居然会这么想,真的有失尊严。但这样我就可以再次接近奈菲尔塔利了,这些日子在赫梯族公主身边过着自己都不能理解的生活,谁能知道我内心有多痛苦呢。想到奈菲尔塔利,我的腰就疼痛,内心的欲望蠢蠢欲动。那天,水瓶里的水倒出来时,我居然能听见她说话。‘你是我的火,我的幸运之名,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和其他人一起向法老宣誓,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勃起的地方。我的身体又抽搐了一下,继续在城里晃悠。今天是节日的第二个晚上了,我还在找进入她寝宫的入口,但那里有很多侍卫,我感觉无望了。每一夜我都会醉三次,每次醉前,自己都没能清醒过来。我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声音嘶哑,耳朵里都是她的声音,这让我意乱情迷。那晚我双手搭在腰际独自躺在床上睡去,对一个年过五十的将军来说,这个睡姿太可悲了。
父亲用自己的声音,也是米亚蒙的声音回答道:“我是荷鲁斯——欧西里斯的儿子,阿蒙是我的气息,拉是我的光,阿蒙-拉是我神圣的气息和光。”米亚蒙在阳光下走动,每一次呼吸都是神的呼吸。土地从宫殿转给了寺庙,百姓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像刚生产完的母亲一般。我很熟悉这样的声音,因为在仆人中间,孩子出世后他们都会发出这种声音。
普塔-内穆-霍特普停了下来,满意地看着迈内黑特,迈内黑特意味深长地点着头。“就像你说的一样,”他说,“你见证了每一个夜晚,而我只看到了其中的一部分。”
“之前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痛苦里,为自己感到悲哀,对于种种可能出现的情景太欠缺考虑了,没有想到其实到那时候我可以和奈菲尔塔利说上几句话。可是真等到那一刻到来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走错了队伍,因为奈菲尔塔利的儿子来了,护卫着法老的金碗。我和拉美-娜芙如穿着一样颜色的衣服,和他们隔了几辆马车。我们走到了土地旁边,河岸上长着稀有的树木,阿蒙的庙很快会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土地上建起来。我在离米亚蒙稍远一点的地方下车,然后看到奈菲尔塔利坐着由六匹马拉着的豪华马车过来,马车被封得严严实实。当她下马车时,受邀出席此仪式的祭司和贵族都鼓掌欢迎。在车夫的示意下,她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停下,远到我都看不到她的眼睛,捕捉不到她的眼神。
“它叫《两个人的秘密合约》,这两个人是荷鲁斯和赛特,”父亲因为知道这一点而扬扬得意,“那时没有盖布的同意,法老是不能随便向神祭献的。关于这一点,每一片镶有金边的纸莎草书都有记载。”
父亲高兴地晃动起来,他其实还是很想用祖先的声音说话,于是站了起来,在天井的四周踱着步,就像米亚蒙在那块土地上踱步一样。“我跑,”普塔-内穆-霍特普用米亚蒙的声音说道,这声音很有磁性,从父亲的喉咙里出来,恐怕听了以后不会颤抖的也只有众神了吧!“我带着《两个人的秘密合约》跑,因为这是盖布下给我的旨意,我看到了他的眼睛,知道洞穴里的火正在熊熊燃烧,我摸了土地的四角。”
“是的,但是那时的我们比现在更迷信。整个底比斯城弥漫着所有人都不愿说的恐惧,这也是为什么大家看到法老在卜塔面前袒露自己时会那样开心。尽管这是个好兆头,但那几晚没有人不害怕自己的房子突然着火,妻子突然失踪。所有的路上都点着火把,所有的十字路口都燃起火把,但还是有房子被烧掉。许多平日里的好妻子那几天也都到外面偷情,这真的让人很震惊,到处都有通奸的事件发生。所以我想再说一遍:法老的勃起是奉献给这座城市的礼物,但是很奇怪,因为自那以后尤其是在晚上,老人都敢光着屁股出来走动。道德开始沦丧,只有在那天的游街队伍里,才能找到以前存在的礼节。
“真的吗?”父亲问道。
“最后的部分也是真的?”
“我知道。”普塔-内穆-霍特普说。
“一直以来,恐惧都藏在其他情感的下面。我不敢说恐惧泛滥,但是前两天来洪水的时候,人们就是很恐惧,但是洪水消退后恐惧也随之退去了,真好!如果洪水不断上涨,人们怎么能好好庆祝节日呢?我们表面欢喜,但内心的恐惧也在增加。即使在白天,人们唱歌或喝酒时都是先笑,再哭,然后再笑,到处都能见到这种场面。此外,还有很多奇怪的现象发生,许多贫民窟的男孩和年轻的工人都把头发剃光,你或许会以为他们是年轻的祭司,其实不是。有些很爱美的家伙也把头发剃掉,还在光头上抹了圣油。他们经常成群结队地跑来跑去,很虔诚,不会伤害任何人。他们经常从一个圣像前跑到另一个圣像前,从一座庙里跑到另一座庙里,或者是到圣者之殿里与祭司、贵族、商人、战士、职员、工人、普通市民一起朝圣,市民经常在白天结队来这里朝圣,而晚上则在圣像、凉亭和芦苇棚里闲逛。有时,好像所有的底比斯市民都会加入他们。到处都是这些光头,他们后面经常跟着一群头发没有剃光的人,这些人跟在他们后面嘲笑他们涂了圣油的光头,提醒他们昨晚对自己或朋友做了怎样的蠢事(指把头发剪掉),还不停地喊叫道:‘我们今天多么英俊啊!’这是导致不安的诸多事情中的一件,更不用说酒吧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早上我起得很晚,之后就到米亚蒙的寝宫去了,他正好走了出来,只穿了一件短裙,上面镶嵌着公牛的尾巴,脖子上挂着金色的项链,头上戴着上埃及的白色王冠,手持盛开的荷花杖。他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块坚硬的纸莎草纸,纸的四周点缀着金质的叶子,看到这里我便知道他是要用属于奈菲尔塔利的一块地去祭拜阿蒙,那块地的位置很不错,在河边。一想到是用她的礼物来祭拜,不管昨晚吃了多少肉,喝了多少酒,我即便动动脚趾头也能想到她会去现场,最后她的确去了。那块地是米亚蒙在他俩大婚之日送给奈菲尔塔利的,现在又还给他了。她看到维齐尔的那一天跟我说他们的聊天涉及到这块土地,‘这是给万节之节最好的礼物。’她那时是这么说的,其实我知道她这么做只是不想在这五天夜里失宠,最终她如愿以偿。我还听到拉美-娜芙如问米亚蒙为什么祭献土地的时候他要单独和奈菲尔塔利在一起。‘这是她的土地,’最后他说道,‘出于礼节上的考虑,祭献的时候我不能让你也在那里。’拉美-娜芙如听了以后,不高兴地从屋里走了出去。
曾祖父继续说,但是这次他的思想和声音一齐进入到我的体内。我和父亲、母亲舒服地坐在一起,发现这种听故事的方式比以前的那些方式更合适。
“这三个人吸引了大伙的注意,可没人说得出原因。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牧人穿的狮子和鳄鱼皮很特别,弄得他自己像只野兽。然后我们意识到这三个人肯定也是祭司,他们还在手舞足蹈。最后他们走到圣者之殿门口,被人们引荐给法老。”
他触摸了天堂的边缘,
现在米亚蒙手持荷花权杖,可以听到全埃及的声音,两大王国在纷纷向他祝福。现在他走到远处,奈菲尔塔利正坐在马车里等她的马夫。他钻进马车,关上门,这样就没人可以看到他。但我听得到他的声音,是从父亲嘴里发出的。
“米亚蒙拿出纸莎草纸,开始祭献仪式,仪式结束后,这块土地便开始盖阿蒙庙。”
普塔-内穆-霍特普小声说:“尼肯的狼是要被人尊敬的,就像侍奉荷鲁斯的精灵一样。我可以告诉你这种场合,穿成牧人这样的肯定是维齐尔的首席书记员,不是从上埃及地区来的,而是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曾祖父对着我说:“我可以告诉你:每天醉酒的人数都在增加,随之而来的是对这次庆典的迷惑。因此,随员越来越觉得没必要出席一些正式的场合。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米亚蒙曾多次到圣殿拜神,即使最严谨的官员也认为出席正式的场合越来越困难。法老也因为大家列队时总是慢吞吞而变得越来越不耐烦。迎接了这么多神以后,很多人开始发烧。在法老后面的人,不按规矩行进也没关系。此外,我的内心很乱,没办法继续好好思考了。
“你知道这纸莎草书的名字吗?”普塔-内穆-霍特普问。
“但那天他的脸充满野性,”迈内黑特说,“对于书记员来说,这脸确实够野的了。”
我坐在母亲身旁,再一次意识到了奈弗-赫普-奥科汉姆的存在,他就像愤怒的厉鬼一样。
“当然,是真的,我从没见过他那样伟大过,”迈内黑特说完就开始犹豫起来,“不过,可能在几天后,我又见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