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继续吧,”我们的法老说,“我很乐意听。”
“再次用蜜球的声音讲述吧。”普塔-内穆-霍特普对我的曾祖父喊道,仿佛他也一直在喝着克罗比。
“我就像一枚黑铜天币被另一枚黑铜币吸引了一样,我也逐渐被蜜球吸引了。在一个国王没有光顾后宫的夜晚,我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但在那次探访中我甚至都不敢坐在她的身边,离开的时候我问她明天我能否再来,她同意了,并且告诉我,‘只要是晚上,肯定没有人会看到你在这里。’接着她带我来到她自己花园围墙边的一棵树下,我可以通过这棵树从围墙上爬进爬出,如此一来我溜进溜出的时候就不会吵醒她的女仆和宦官了。触摸着树枝的时候,我想起了有一天晚上,当我在通往卡叠什的路上背靠着另一棵树而坐的情景。我对她点了点头,她把手放在我的脖子上慢慢地摩擦着,她那肥胖的手指向我传递着一股力量,就像我曾经从黎巴嫩的树木上获得的力量一样。
“我已经听过很多关于在我们周围的魂魄的描述了,”普塔-内穆-霍特普说道,“但是你让它们听起来像是奇异的鸟或者野兽。”
“谈到她的魔力,这只是一个小故事,我要说一个更厉害的。国王不在后宫的那些夜晚,我都会在黑夜中醒来,那头猪用鼻子磨蹭着我,便会燃起我的欲望,于是我就会被吸引到她的围墙外。仔细察看完周边的情况后,确信没有宦官在近旁了,我就会从我身为总监督官住的地方通过那棵大树跳跃到后宫里那片长满众多奇异植物的花园里。但我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我只能把她抱在怀里,我的下体就像一条断了脖子的蛇一样,而当她吻我的时候,我对她嘴唇的跳动无所适从,她饱满的嘴唇本身倾涌着浓浓的蜂蜜。
普塔-内穆-霍特普被逗乐了,他对海斯弗蒂蒂说道:“你的家人从来都是会给出答复的。尽管如此,我会很谨慎,不会对这个玛-库瑞特评价太低。”
我知道那是蜜球的声音,我一直待在曾祖父的思想里,所以已经听过她说话的声音了。此时,他的眼白像死人一样往上翻,接着从他的嗓子里冒出了蜜球的声音。
“是的。”迈内黑特说。
“‘我是那船的龙骨。’她说,接着另一个声音回答道,‘我的神秘之名是伊希斯的大腿。’然后第一个声音说道,‘我是舵。’另一个声音的回答是,‘我的名字是尼罗河的河段。’
“‘如果明晚国王不来这里,那你就过来吧。’蜜球对我说,然后将我带到树那里,我刚离开,我的欲望就驱使我回来了。到了第二天晚上,当我再次返回她的住处时,我又一次表现得精疲力尽,她的手就像桔槔,稳稳地将我托住,再一次,我感受到了她身体上的围墙而无法进入她的大门。在第二个晚上她表现得很体贴,而且温柔地对我说,‘你什么时候想做爱了就来我这里吧,总会有那么一个美好的夜晚,你会变得和国王一样勇猛。’她仿佛在安慰我,仿佛我需要花很多个夜晚才会懂得这个道理似的,接着她把她的蝎子介绍给我认识。她有七只蝎子,它们的名字分别叫泰芬、比芬、美斯特、美斯特提夫、佩特、赛特、梅特,我无法相信她竟然能记住每一只蝎子的名字,因为这些蝎子在箱子里就像彼此互不相让的乞丐一样爬来爬去。有时候,她会用手指将它们捉出来,放在她的眼睛和嘴唇上,一点都不担心被蜇到。‘它们的名字和伊希斯的七只蝎子是一样的,’她告诉我,‘而且它们是真正的继承者。’借着她的油灯光,我可以看到这些蝎子覆盖了她头部的七窍: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两个鼻孔和一张嘴巴。玩弄了一会儿她就把它们取下来,放回盒子里,然后亲吻了我,她告诉我,是这七只蝎子的祖先创造了我们的七魂。然后她就将我送回去,我们的暗中媾和就这样开始了。
“所以,为了衡量她的工作,就必须将她与祭司们作出的众多祷告相比较。不计其数的魂魄形成的河流在国王和荣耀的太阳神阿蒙-拉之间流动着。
“神圣的国王啊,我刚刚睡了一会儿后觉得精神好多了,你听到了她的声音了吗?”
普塔-内穆-霍特普笑了。
“拉美西斯九世果然是大智慧,”迈内黑特回答道,“确实是这样,一个对蜜球口出恶言的王妃就会被她的蝎子蜇伤,因为蜜球的灵魂知道怎么从她的躯体中分离出来,她有时甚至会乐意受到许多蚊子的叮咬。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她无助地睡在她的床上,也许你会说,躯体全被蚊子覆盖着的话,这足以杀掉这个人了。可是她的灵魂一直在自己的躯体外面,等她的灵魂返回来以后,她就会使用那些蚊子留在她血管里的毒液。有个说了蜜球坏话的王妃就被蜜球施了魔法,她被最大的蚊子叮咬后好几天都不能离开房间,因为她全身红肿得厉害。
“然而她并没有急着送我离开,她在我身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就像一只大鸟的影子越过我的影子那样阴沉。后来她说道,‘我要送你到树那里去。’但当我穿上我的便鞋时,她却带我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我们经过一扇门,来到了另一个房间,里面散发着许多野兽的体臭味以及死去许久的动物的腐尸味,靠近壁龛旁边的角落里放着一小碗雪花膏,里面装着油,有一根灯芯正在燃烧着。借着灯光,她从一个罐子里捏出三指头粉末,蘸在酒里面搅拌着,自己喝掉了一半,然后把剩下的一半递给我,我尝到了一种比棺材还要陈旧的味道。
“是的,”迈内黑特说,“用那些强烈的感觉去创造一些魂魄是很常见的。一旦它们形成了,我们大多数人都无法将它们召回,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它们的神秘之名。然而,玛-库瑞特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可以将魂魄移来移去,而且知道运用哪些物品。这么说吧,她可以在公牛的血液和青蛙的血液之间作出选择。虽然,当别人的思想一旦被唤醒就能了解他的思想确实是高贵的甚至是神圣的,但是蜜球知道如何独自沿着那些隐形的、由我们所有人的思想形成的河流顺流而下。在我第二轮生命的时候我是一名祭司,我学会了如何在阿蒙的仆人和敬拜者出席献祭仪式并一起凝视他的时候就凝结出一股升上天堂的巨大力量。当我们沿着一个普通的祷告者的思想流域游走时,我们的思想就像河面上的波纹,因此,对于有大量人群的大船,祭司就可以充当舵手了。
“肯定没错,”迈内黑特说道,“我现在正想着她。”
“这时候我就不能尝到甜头了,我十分完整地回想起她的嘴唇吻着国王的情景。一想到这,暖意就涌上来了,我再次像个女人一样尝到了十足的快感,却一点都不像个男人——因为我无法让自己勃起。而且这种快感只在我的体内回旋,就像一直没有从罐里倒出来的油。我开始憎恨自己那么清楚地看到她的嘴巴亲吻国王的情景,我甚至开始不喜欢她了,不喜欢她那令人生厌的体重,以及她臂膀下那混杂着香水散发出来的臭味。就像别的胖女人一样,那股气味都渗到潮湿的屋檐上了。
“没错。”我的父亲附和道。
迈内黑特用额头贴了国王的手心达七遍之多,然后说道:“我不会说出在北部的荷鲁斯与南部的荷鲁斯作战的那个年代我就已知晓的奇迹,我反而要告诉你的是发生在后宫的奇迹,在她的房间和花园里出现的奇迹。后宫的房子都不大,围墙外面是宫殿以及国王的各种神庙。
“每天早上她都会在纸莎草纸上为自己画一道新的护身符,那些纸莎草纸都是在前一天由她最信任的宦官凯凯购买的,凯凯是由蓖麻做成的一种油的名字,也是一个女孩的名字,但不管怎样,她可以随便给一个宦官取一个这样的名字。‘蓖麻油’恰好是跟她的第二宠爱的宦官萨伊斯的叟伯克一样好听的名字,也描绘了他跟鳄鱼一样忧伤的相似性,所以她就给这个宦官取名叫凯凯。服侍她起床的那两个宦官对看的神情会让你以为那是两条鳄鱼,他们好像害怕被放在蓖麻油里煎炸似的。蜜球就是这么厉害,她还可以给她养的蛇施加魔力,而且是通过她粗重的手臂的移动(那两只手臂本身就像两条大蛇),或者是通过她的咒语。这是她用来唤醒灵魂的最后一种方法,当她向我解释时,没有魂魄能抵抗她的神秘呼唤。”
“那么,请告诉我们她所完成的奇迹吧。”普塔-内穆-霍特普说道。
“继续往下说,”普塔-内穆-霍特普说道,“告诉我们更多关于蜜球的故事吧。她的这些故事听起来几乎和我伟大的祖先拉美西斯二世一样奇妙,但愿在圣地我也能受到他的欢迎。”他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以提醒我们这仍然是畅所欲言之夜,虔诚地说话能得到众神的庇护。“没错,”他说,“趁还没破晓之前就告诉我们吧,再过一会儿海斯弗蒂蒂和我可能都想睡觉了。”他开怀大笑道。这是我听到他的第一个源自真实快乐的声音,之后我们的法老亲吻了我父亲的额头。
“接着她围绕我的头部画了一个伊希斯的圆圈(一个两层的圆圈),然后通往我的思想的大门就关上了。‘回去吧,’她说,‘明天晚上再过来。’”
“看着她的字迹,我总会想到我认识的所有负责此类任务的小抄写员,而且我会沉思这种做法的力量,我问自己为什么这些微不足道的男人竟能够如此吸引神灵,即便他们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是男人的声音,而是像芦苇一样虚弱,他们大多数人的声音是沙哑的。然而他们写在纸莎草纸上的那些话,却可以产生一股沉默的力量。所以他们可以控制比说出来的声音更加无法企及的力量,毕竟,话一旦说出来,就失去了沉默的力量。
“卡扎马,”她说道,“我和别人一起笑是因为国王把你当成了女人。在他难以摆脱的力量的驱使下,你就像一条虫子一样。然而现在我想到的不是国王,而是你受伤的高傲的心。当河水从你身上流过时,你就像泥土一样柔软。告诉我吧,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这使得她可以为多个目的工作,有一些是大型的,有一些是和需要贡献一点小伤的仪式一样微不足道的。正如我们围坐在现场一样,她知道如何驱赶蚊子,而且对这样的做法她再熟练不过了,所以她从来都不用围绕她的头部画任何圆圈或者吟诵任何祷辞。只要听见这些小动物嗡嗡飞翔的声音,她就会举起她合并的双手,然后打开,那些蚊子就飞走了。你可以听到蚊子撤退时的哭泣声。”
“我离开她的房间之后,整夜都无法入睡,蜜球身上的某种力量已经开始吸引我了。我从来没喜欢过像她一样肥胖的女人,想到她的丰满就像一缕清风在我的肚子里搅动,我承认我的感觉就像一只圣甲虫在岸边欢乐地推动着一个粪球,在辗转反侧的时候我跟甲虫神科佩拉本身一样富饶、温暖,体内填满了泥土。而且我再次领教了埃及人的粪料的气味,那满是腐烂和干枯的臭味,依然散发着古埃及的贪婪,我思索着这种味道是不是因为蜜球没洒香水而从她的肉体内散发出来的。在幻想着她的时候,我还感觉到了四处都是黄金,在我紧闭的双眼中,浮现出一片金色的天空,天空里响着雷鸣声,仿佛拉之神的光还没有满足玉米、芦苇、闪烁的河流以及那些富饶的金色矿土,却温暖了所有的污秽。从这个粪球的正中央穿过,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于是我坐起身子,开始思索我可能在她怀里发现的邪恶吸引力。我坚决要去了解她,因为我已经忍受了那么多年的羞辱了,到这个时候已经忍无可忍了。
“在经历了七个晚上的失败后,有一天晚上,她对我说,‘你身处愤怒之中,我会做一艘凌驾于国王之上的船。’我将疲倦且近乎绝望的双眼一闭,她就用她的指甲轻轻画了一个船身,在黑暗中,这些线条对我闭着的双眼而言就如火焰般清晰。当我看着船的每一部分时,她也用她自己的声音说着这些部位的名称,有个声音轻轻地回复了神秘之名。第二个声音似乎像来自损伤的树木、拉伸的绳子或者是风吹过风帆时的啪啪声。我听到船桨在船闸中的嘎吱声,但我不敢睁开眼睛,因为害怕失去这艘船的影像。
“就在那个时候,你说不出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你只能思索着为什么女人要与男人发生关系。”
“不要让我说我花了多少时间才开始第一次探访,也不要让我说我成功战胜的每一种恐惧却让我失去了对下一个恐惧的承受力,所有这些故事都是一样的。我不知道我能否在我的梦里进入她的房间,我并没有一直朝着她的房间走。我多么希望能像国王一样平躺着,轻易就能看到她双腿间的那个洞穴啊。
“情况确实是这样的。”我的曾祖父用他自己的声音说道,这句话发自肺腑。通过逐渐减弱的萤火虫的光,我知道他再次变得镇定,他的声音是我听过的最苍老的,听起来大概有一百岁的样子,甚至还不止一百岁。我正试着回忆在墓穴里我自己的口部的某个通道,阴湿到我都无法呼吸。当蜜球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我回到了今晚的喃喃细语中,“我对你思想的痛楚感同身受,当一个孩子出生时,生母会遭受腹部的抽搐之痛,卡扎马是这样吗?”
“她因我脸上的表情而发出大笑声,那笑声大到都可以惊醒其他人。她把一只沉重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仿佛要告诉我她的仆人们是不会被她在晚上发出的任何声音惊醒的,而且我知道,即使她此时几乎不跟我说一句话,我们一起喝下的酒便是她的喉咙和我的喉咙连接的桥梁,越过这道桥梁就能传递彼此的思想。于是我也知道了,这间挨着她寝室的房间就是她在每个无法入睡的夜晚的栖身之处。紧接着,我的鼻子很快就告诉我,事实上有许多小型的献祭仪式在这里举行过,我看到了祭坛,看到了花岗岩做成的桌子,还闻到了许多小动物的血液味,它们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恐惧地屈服于她。最终我明白了,正如我之前躺在我的床上一样,感受到科佩拉之神的圣甲虫在我的肠子里搅动着,这些酒里的粉末也是来自她捕捉到之后风干的甲虫(她先将这些甲虫的头去掉,然后再风干,然后再研碎)。她肯定是先将它们捣碎,筛选好之后再说着和粉末对应的咒语将它们装进罐子里,我们已经一起喝光了那杯酒,此时那杯酒使我再次想到了我们的圣甲虫,我们是如此敬畏它的力量以至于我们不能研究它精妙的习性。然而在我的少年时代,我已经花了很多个下午在河边观察甲虫了,童年时代没有比这更好的娱乐方式了,我看着它们把粪球推到岸上的洞里去,它们会在那里把粪球埋好,那个粪球将作为它产在里面的卵的食物来源。如果你混淆了两只甲虫,将它们的粪球调换,它们仍然会竭力为其他的卵履行这些职责,因为它们并不知道它们的卵已经被调换了。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个是因为站在蜜球旁边的我明白了,她已经把我们的意图混合在了一起,把我们的思想也混合在一起了,而且国王永远都不会想到我们两人是混合在一起的。这天晚上,在我离开之前,仿佛她想要拥有我更多的东西,甚至比拥有国王的东西还要多。她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子切断了我的指甲,然后把它们收集在一起,再用她的刀将它们剁碎,接下来她就当着我的面把碎指甲吃掉,我不知道我是和一个女人、一个女神还是一头野兽在一起。‘如果你在这里是因为爱我的话,’她像念咒语一样说着,‘那么你的双手将学会爱抚我;但如果你是国王派来的,那么你的手指就会在它们掉落之前承受麻风病人的疼痛。’她再次因为我脸上的表情而发笑,‘来,’她说,‘我信任你,一点一点累积吧。’接着她亲吻了我的嘴唇,我之所以说‘吻’是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尝试着去亲吻一个女人。我之前已经认识了那个卡叠什的秘密娼妓,我在伊休拉尼布的女人还有许多乡下姑娘,也知道我们一起共呼吸很令人愉悦。乡下人都这样告诉彼此,‘贵族用金盘子吃东西,所以他们知道如何去亲吻彼此的嘴巴。’此时,她把唇贴在我的嘴上,一动不动地紧贴着,我感觉像个木乃伊一样被包裹着,而且包裹我的这块布料是我摸过的最好的布料,她的舌头比任何东西都要甜美,然而当它压在我的舌头上时,就像一把剑一样。不,还不如说像是一条在蜂蜜中游动的小蛇。
“因此,我最终知道了她们的许多秘密,甚至在我还没在夜晚去探访蜜球之前,我对她的了解几乎都来自于她的朋友,以及一些不是她朋友的王妃。我听着两群人说着关于她的相同的故事,就像同时吃着两份食物一样,它们同时在我的肚子里被消化掉。其实,更早以前我就爬过她园子里的树,听过她在湖边唱歌,也听说过她的脚趾的事儿,我几乎听说了她的全部故事。虽然我曾经见过成千上万的人被宰杀,而且他们的尸体还被吃掉,但通过玛特的平衡,那种巨大的痛苦或许还没有这些被切断一只脚趾的王妃们感受到的疼痛沉重。在后宫,蜜球曾经是国王的最爱——关于这一点,她的朋友以及那些不喜欢她的人都是承认的。那个时候她并不胖,她沐浴的时候连宦官们都不敢盯着她看,她的美丽是如此销魂,玛-库瑞特是她在所有场合使用的名字。但是她很自负,就算只是身为一位王妃她也很自负,在我听过所有关于她的好与坏之后,我也得出同样的结论:她果真是自负的。她与海奎特(那位最丑的王妃)进行交易,卖给了她一条曾经属于国王母亲的项链,而且她还欺骗我们的法老,她告诉法老,她已经把那条项链兑换成一碗雪花膏了,她还问国王可以找到另一碗来与之配对吗。当她说这话的时候,她和国王两人就在她的床上,国王站起来,抓起他的刀,握着她的脚踝,切断了那根脚趾头;而玛赛格特呢,那位以沉默女神命名的王妃从来就没闭过嘴,她告诉我,在每一个静寂的夜晚都能在池塘边听到玛-库瑞特疼痛的尖叫声,她的仇敌们说,她急忙把那小脚趾头包裹起来,进行防腐处理。有些人说从这个晚上过后,她就夜以继日地研究魔法了。后来她逐渐变肥胖了,她的花园里生长着罕见而且难闻的植物,她的房间里塞满了她收集的各种东西,在这个房间里她曾经拥有王妃们手中最好的雪花膏,如今那些漂亮的碗已经变空且受损了,有大量的树根、树皮和粉末腐烂在碗底。发臭的烟气总是从她执行仪式的房间里的火罐里冒出来,而且你可以闻到装在笼子里的各种各样的鸟儿、蜥蜴和蛇的粪便味。不用说,她不仅给这些动物取了名字,她还给自己保存的各种各样的石头和树枝也取了名字。她收藏了许多蜘蛛网、香料、香草、蛇皮、盐罐、干枯的花朵、五颜六色的丝线、香水瓶子、神圣的纸莎草纸以及香油,有本地的也有国外的,有一些来自我从不认识的花草和树木。有一些香油需要在月光的照耀下才能使用,有一些香油需要在太阳的照耀下才能使用,她知道许多稀有的并且我从未见过的根茎的名字。她还收藏了各种类型的毛发,这些毛发来自许多王妃和不少宦官的一道道眉毛。
“‘船杆。’蜜球说,接着发出的声音是:‘圣殿里的居住者。’
“她尊重那股沉默的力量。曾经我看到她的上臂内侧有两道小伤口,平行并排着,但为了自我惩罚她把每道伤口切开,然后她发了一句誓表示自己要沉默。在接下去的日子里,她虽然会开口说话,但从不提及她自己,如果她想要进餐,她就会告诉仆人,‘可以开餐了。’必要的时候,她想要活在她自身之外,仿佛不在房间里,而是从她的躯体中移出她的灵魂,好让她的灵魂可以从她的躯体内走出来看着她。
“因为她失去了国王的宠爱,而你或许已经得到了宠爱,你这是话中有话。”我的曾祖父回答道。
“玛-库瑞特经常说,一旦我们的思想和神灵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就变成了生物。它们虽然是隐形的但仍然是生物,有些魂魄甚至会像长着相同羽毛的鸟儿聚居在一起,或者是变得和聚集在一起的军队一样强大,它们可以像山脉一样成群地聚在一起,或者像河边的城市一样凑在一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的曾祖父说道,“我离开努布提的房间时月亮已经从夜空消失了,而且对我难受的双眼而言,夜色就和我最糟糕的想法一样黑暗。我来到了黑天鹅晚上喜欢停留的池塘边,试图对她说话,然而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蒙受的羞辱。就在那时,我许下了第二个誓言——羞辱,跟其他任何毒药一样,需要它本身反常的疗法。我决定鼓起疯狂的勇气,去做没有人敢做的事,放任自己到其中一位王妃的床上。
当她的最后一声回音消失后,迈内黑特探出头来看着我们所有人,仿佛他已经睡了一百年。他的面孔从暮年归来,脸上涂了一层新的妆容,我从未见他显得这么年轻,一个六十岁的男人站在我们之中就像四十岁的样子,而且他的身体比一个马车夫还要强壮。此时我的父亲不再打鼾了,他慢慢醒过来,我母亲的嘴角露出一丝满足感,仿佛她已经尝到了一个核心秘密的滋味。
“过了一会儿,我就只有一边的耳朵能听到她说话了,而另一只耳朵听到另一个声音发出的神秘之名。‘船头。’她说,回答的是‘城邦的首领。’‘帆。’她说,然后我听到轻声的回答,‘天空。’
“‘泵。’蜜球说道,接着她用自己深沉的声音继续说,‘伊希斯之手抹掉荷鲁斯之血。’话音一落,她就就像一阵风同你的指尖一起轻轻地抚摸过水面,她鼻子里的气息吹散她握在手里的所有东西的顶端,直到最后她说‘船桅,’没有任何动作,她咕哝着,‘趁那个女士还没离开,先把她带回来。’话一说完,她就把嘴唇凑了上去。我的阴茎不再死气沉沉了,变得像一把愤怒的剑。接下来,当船在水中前进时,我不知道我在自己体内看到的是拉之神还是国王高贵的愉悦。然后她躺了回去,把我也拉了过去,动作十分迅速,我都还没站稳,我甚至都尖叫了。火焰和岩石在我体内滚动,当我出现的时候把我从她身边抛出,我的船飞过了天空的边缘,我感觉到她正亲吻着我的嘴,我的阴茎终于鼓起勇气进入了只有法老才有权力进入的地方。我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我充满了活力,一旦国王读到了我的思想,我将必死无疑。
“我听得越仔细她的话就变得越短促,直到她仅仅说‘桨’,然后会从嘎吱作响的船身上发出答复,‘荷鲁斯的手指。’
“此时,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我是唯一生活在后宫里但不是宦官的男人,所以我不想听到在我和国王共度良宵后从这些王妃们的房间里发出的嘲笑声。于是,我待在自己的花园里,再也不整天挨家挨户去拜访她们了,这样的拜访最容易给她们提供说三道四的机会,但是通过后宫的宦官以及后宫里的记录员(他也是一个宦官,这个人我之后会告诉你),我们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王子、高级祭司、总督、王室审判官以及维齐尔的第三督察的故事,就连……”说到这里他对我父亲点了点头,“化妆师的第一监督官的助手的故事都没听到。我会告诉大家,宦官们是最早知道八卦的,接下来是王妃们,而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即使是这样,与之前作为一名御者飞奔过底比斯相比,此时我了解了更多关于这座城里的每个人的好运与厄运。当然,探访王妃是一大美事,吃着她们的蛋糕,闻着她们身上的香水味,赞赏着她们的彩釉陶器和她们的金手镯、项链、家具、长袍,还有她们的孩子,直到所有的恭维话都说完后,我们就会回到更感兴趣的话题上,在这些话题上,我会听到许多关于其他重要人物的新闻。而在话题的结尾处,她们总会谈到奈菲尔塔利王后和拉美-娜芙如。当然,那些王妃们有她们自己的偏好,就像不同的祭司学校敬拜不同的神庙一样,所以你可以听到她们说拉美-娜芙如成为这个季节国王唯一的最爱,或者她会成为他多年的挚爱。很快我就明白了这些只是王妃们道听途说的一些故事而已,于是你能想象,去聆听一个王妃的故事就等于去相信另一个王妃刚刚失宠。
“我有那种气味浓烈的药膏,蚊子从来都不会靠近我。”海斯弗蒂蒂说,“当我记不起那个圆圈对应的祷告或者感觉手指无力时,我就会利用那些药膏。我看不出你的蜜球的本领在哪些地方超越了我。”
“然而,蜜球只有她自己的仪式,这些仪式她要执行一整天,有时候直到深夜。当我偶尔在晚上造访时,她还在她存放圣坛的房间里忙碌着,为了遵从仪式的圣洁性,我只能安静地等待很长时间才向她开口说话。她的每个动作自始至终都很完美,如果你问我什么意思的话,我不能告诉你,除了说她会用她的魔杖的尖端在空中画三角形,那不是一般的三角形,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三角形就燃起了火焰。当她说着祈祷词时,嘴里发出的声音是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是巨大的岩石落在平坦的石床上的声音、是蜥蜴爬行的声音、是许多鸟儿同时冲上云霄拍动翅膀发出的声音。当她深呼吸时,风的叹息进入她的胸膛,当她说话时,狮子的嚎叫声返回她的喉咙。所有这些都只是她工作中很自然的一部分,她还有很多其他的任务。比如说,在她圣坛的火堆上有一些罐子,还有很多材料在放进那些罐子之前要先通过相应力量的咒语来加强。有时候,为了准备一场仪式,她要花上一整天时间来阅读一卷卷纸莎草纸,这些纸莎草纸是那个名叫蓖麻油或者鳄鱼的宦官从神庙的图书室给她带回来的,她会抄写一些段落到她自己的纸莎草纸上,在所有的王妃当中,唯有她可以写得和后宫记录员一样好。有时候我会从这些成堆的旧纸卷里挑选出几卷,悄悄打开它们,那些纸莎草纸会告诉我很多无以名状的东西,里面包含着博大精深的思想。
“没错,”海斯弗蒂蒂应声道,“我曾经就强烈地感觉到魂魄在离开我很久以后都还存在。”她看着法老,竭尽所能去显现出这种强烈的情绪。
“于是我从床上爬起来,朝她的花园走去。我爬上围墙旁边的那棵树,攀着树枝下降到她的花园里。她正在她的房间里等着我,我惊慌失措地赶紧躲进她的怀里。与她接触后我感觉她的身体比大地还要博大,我以为我拥抱的是一座大山。在那天晚上,我终于体会到了恐惧和高潮的感觉。当我们完事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羞辱,而是如释重负,很快我就可以站起来走路了。
“蜜球没有这么多的人群可以利用,但她知道如何去唤起不同的魂魄,而且她可以劝诱它们写出其他魂魄的名字,我可以说她比任何祭司都要用功。”
“将这种想法说了两遍,本身就是勇敢的表现,然而我知道我必须清晰地说出我的誓言,我确实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但那时我颤抖得厉害,那只黑天鹅也开始剧烈地颤抖着,她拍打着翅膀,波纹从她的翅膀下扩散出来,使得池塘的水面哗啦啦地泛起了泡沫,可以肯定在后宫里的每个房间都能听到这种声音,没过多久那池塘又恢复了平静。我开始想念蜜球了,那个胖女人的胸前曾经升起过对我的一丝柔情,就像在大地干燥时河水上涨时升起的柔情。那头猪的鼻子贴在我的背上,还时常摩擦着我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