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他甚至大发奇想:“欲斫月中桂,持为寒者薪。”(《赠崔司户文昆季》)
其次,望着天上的圆月或是残月,沐浴着清冷的月光,望着月光下的奇丽景色,总是会让人产生丰富的联想,触动我们感情的琴弦。月下思亲、月下思乡、月下伤己、月下怀人,因此也就有了月下徘徊、月下独酌、月下起舞、月下行吟之举。
这样的感觉,相信人人都是有过的。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但这又能如何呢?月已西沉,晨雾已起,久伫江干,徘徊芳甸,这如诗如画的美景,更增添了对故乡,对亲人的思念之情。但是,碣石、潇湘,天南地北,故乡遥遥,亲人远别,对月长叹,冷月无声,是归去的时候了。像我这样月夜伤怀,乘月而归的人不知几许,天上的明月,应该是司空见惯了。它那清冷的月光,伴着游子思妇的思念之情,洒落在江边的芳树,摇曳在滟滟的波光之中。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月夜》),这是杜甫失陷长安时由月亮引起的浓浓思亲之情。他在成都的时候,想念在异地的弟妹,写过一首著名的《月夜忆舍弟》:
古人很聪明,知道要评价它很难,所以只虚说,什么“以孤篇压倒全唐”呀,什么“孤篇横绝,竟为大家”(清王闿运)呀;闻一多也很聪明,说它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宫体诗的自赎》),不接触实质,但你又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对,说得好。
但是,自己读着这诗,总不会只有这点感觉;如果要想把自己的感觉,或者把自己理解的张若虚诗歌的意境说出来,帮助初学者更好地理解和欣赏这篇名作,也总不能仅仅就上面那几句话就行了。但是,正像很难用语言去形容西施、王嫱的美貌一样,赏析这首名诗同样很难。
但是,他没有继续发展下去,而是笔锋一转,从“扁舟子”(应该是如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中那些“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隐士)过渡到明月楼中的思妇。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是一个过渡句,从江边的景,过渡到纤尘不染的天空中,高悬的一轮明月,引起了诗人无穷的遐思。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不禁生出“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疑问,就像李白的“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把酒问月》),苏轼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水调歌头》)一样,是一个看似深奥,实际上并没有多大实际意义而又无法回答的问题,其旨在引起下文的感叹。李白说“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苏轼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才是感叹,用月的永恒,反衬人生的短促,也就是张若虚所说的“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青枫浦实有其地,在湖南浏阳县境内。但此处是泛指,等于说游子客居的他乡。这个游子,也许是诗人自己,也许也是泛指。
月亮带给人们的,不仅是对时空、人生的永恒思考,也带给人们种种感受和联想。“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纬”,“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这是月光引起的《古诗十九首》的作者的乡思。这种乡思被李白用最简明的语言表现得淋漓尽致: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来读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了。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这种月夜思乡思亲的主题,被无数诗人反复吟咏,留下了无数优美的诗篇。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江流宛转,萦绕着花木扶疏的芳甸,在月光的照耀下,花林中无论红花黄花紫花,全都变成了白色的霰雪一般。皎洁的月光,像让人感觉不到的飞霜流动,远远望去,江上汀洲的白沙,融入了这银色的世界之中,看不见了。这是多么美的一幅月下春江图画啊。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不用看内容,仅仅是诗名,就已经令人陶醉。再细读全文,大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于是从古至今,喜爱它的人无数,评价它的文章也无数。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古人对月亮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从《诗经》开始,就有对月亮的描写赞美。《陈风》中有一篇叫《月出》的诗说:“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此后的诗人,就不断地讴歌它,赞美它。为什么呢?原因主要有两个。
诗人的思绪是由远及近,由抽象而具体的。
这首诗从头到尾只写了一样东西——月,其他的全是陪衬。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这“卷不去”“拂还来”的是月光,也是无尽的相思、无奈的情怀。已经“春半”了,心上的人儿还没有还家,无奈之中,只愿我的心跟随着明月,一直照射着你,长伴着你。与后来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中著名的诗句“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有异曲同工之妙。
首先,月亮不仅本身很美,而且在或明亮或朦胧的月光下,原本平常的景物会变得有一种清丽脱俗、超凡入圣般的美。在美学上,有人称之为“移世界”。什么叫“移世界”?就是改变世界,但并不是真的改变,而是让我们有不同的美感而已。这个词语出自明代张大复的《梅花堂笔谈》:“邵茂齐有言:‘天上月色,能移世界。’果然,故夫山石泉涧、梵刹园亭、屋庐竹树,种种常见之物,月照之则深,蒙之则净;金碧之彩,披之则醇;惨悴之容,承之则奇;浅深浓淡之色,按之望之,则屡易而不可了。以至河山大地,邈若皇古;犬吠松涛,远于岩谷;草生木长,闲如坐卧;人在月下,亦尝忘我之为我也。”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张若虚也从对着月亮神游八极的恍惚中回到现实生活中。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下面的四句,就完全是月光“移世界”的具体景色了。
——《静夜思》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诗人站在春潮泛泛的江边,看着春水滚滚东去,一直到大海。一轮明月和潮水一起,从海上升起。月色下的滟滟波光,千里一色,让诗人联想到了月光的浩瀚,“何处春江无月明”。
很多赏析文章,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理解去欣赏这首诗,但总觉得没有搔着痒处。最大的问题,是太粘着于题目。老是认为全诗紧扣着“春、江、花、月、夜”五个字来写,而且还有人因为“江”字在诗中出现最多,于是把“江”和“月”作为“主题中的主题”。其实,《春江花月夜》是乐府古题,是陈后主首创的。陈后主的原诗已不可见,不知道他以此为题的初衷,但题目确实很美。张若虚用此题目做诗,如果真的紧扣“春、江、花、月、夜”五个字来写,那只能说他不会写诗,也绝然写不出这样的好诗。为什么?散。正像现在的许多赏析文章分析得“散”,有时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一样。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