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的工作被调换得越来越低级并最终被剥夺时,没有人出面为他辩护。他的朋友们也没有。当然,塔米娜清楚,内心里人们还是和她丈夫站在一起的。他们之所以沉默不语,是因为害怕。但是,正因为他们和他站在一起,他们对自己的恐惧才更感到羞愧。当他们在街上碰见他时,就假装没有看见。出于谨慎,夫妻二人也开始回避这些人,以免唤醒他们的羞耻感。他们很快就好像变成了麻风病人。当他们离开波希米亚时,她丈夫从前的同事签署了一份公开声明,对他进行诬蔑和谴责。他们这样做,肯定是因为不想像她丈夫不久以前那样失掉自己的工作。但他们这么做了。他们就这样在他们自己和两个流亡者之间挖掘了一道深堑,塔米娜永远也不会同意为了回到那边而跨越这一堑沟。
要是塔米娜那么在意她的回忆,为什么她不回波希米亚呢?一九六八年以后非法离开国家的移民后来得到特赦并且被邀请回国。塔米娜怕什么呢?她因为分量太轻而在她的国家不会有危险!
她回到了岸上,回到房间,睡了二十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她感到安静与平和。她决心在寂静中活下去,为了寂静活下去。
一个月以后,拿着攒下的余钱,她来到海边。她穿上游泳衣,吞下一瓶安定药。然后,就向海水深处游去。她想药片会引起极度疲劳,她会淹死的。但是冷水和女运动员的动作(她一直是游泳健将)让她无法睡去,药片的作用比她想象的要弱。
是的,她可以无畏地回去。可是,她不能。
国内,他们都背叛了她的丈夫。她想,自己要是回到这些人当中,也会背叛他的。
丈夫死的时候,她产生了对故国的突然怀恋,他们在那里一起度过的十一年处处留下了痕迹。一阵感情冲动之下,她向十来个朋友发了讣告。她一封回信也没收到。
他们逃跑后的第一夜,当他们在阿尔卑斯山的一个村庄的小客栈醒来的时候,他们明白自己是孤单的,与从前生活过的那个世界隔绝了。这时候,塔米娜感到一种解放和解脱。他们在山里,完全与世隔绝。周围寂静无边。塔米娜把这一寂静当作意想不到的恩赐来接受,她想到丈夫是为了逃避迫害而离开祖国的,而她则是为了寻找寂静,为她丈夫和她自己而备的寂静,为爱而设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