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是爱情的器官,其主要功能是顾盼和失眠。
在所有的近义词里,“爱”和“喜欢”似乎被掂量得最多,其间的差异被最郑重其事地看待。这时男人和女人都成了最一丝不苟的语言学家。
也许每个人在恋爱方面的能量是一个常数,因机遇和性情而或者一次释放,或者分批支出。当然,在不同的人身上,这个常数的绝对值是不同的,差异大得惊人。但是,不论是谁,只要是要死要活地爱过一场,就很难再热恋了。
男女关系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试验。
“我喜欢你。”她或他略带歉疚地说。
初恋的感情最单纯也最强烈,但同时也最缺乏内涵,几乎一切初恋都是十分相像的。因此,尽管人们难以忘怀自己的初恋经历,却又往往发现可供回忆的东西很少。
这也是在性爱上人的三种类型。
有人建议把传统的七夕定为中国的情人节。七夕可担负不了情人节的功能,它是怨男幽女的节日,但现在哪里有怨男幽女啊。如果这个夜晚欢男喜女都抬着头看银河,想象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的相会,未免太离谱。
如果命运乱点鸳鸯谱,使不同类型的人相结合,或者使某一类型的人身处与本人类型不合的境界,喜剧性的误会发生了,接着悲剧性的冲突和离异也发生了。
被延宕的约会,相思更浓。受阻挠的交欢,情欲更烈。不过,万事都有个限度。延宕太久,相思会淡漠。阻挠太甚,情欲会熄灭。
当然,当性欲和爱情都强烈时,性的体验最佳。
比较起来,以相互欣赏为基础的爱要牢靠得多。在这种情形下,距离本来是有限的,且为双方所乐于保持,从而形成了一个弹性的场。
情种爱得热烈,但不专一。君子爱得专一,但不热烈。此事古难全。不过,偶尔有爱得专一的情种,却注定没有爱得热烈的君子。
世上痴男怨女一旦翻脸,就斥旧情为假,讨回情书“都扯做纸条儿”,原来自古已然。
恋爱是青春的确证。一个人不管年龄多大,只要还能恋爱,就证明他并不老。
其实,爱情和性欲是两回事。
“不,你只是喜欢我罢了。”她或他哀怨地说。
每一个戴绿帽子的丈夫都认为那个插足者远远不如自己,并因此感到深深的屈辱。
男女之爱往往从艺术境界开始,靠技术境界维持,到维持不下去时,便转入魔术境界。
艺术、技术、魔术,这是性爱的三种境界。
“爱我吗?”
每一类型又有高低雅俗之分。有艺术家,也有爱好艺术的门外汉。有技师,也有学徒工。有魔术大师,也有走江湖的杂耍。
恋爱中的男女,谁不是天生的艺术家?他们陶醉在诗的想象中,梦幻的眼睛把情侣的一颦一笑朦胧得意味无穷。一旦结婚,琐碎平凡的日常生活就迫使他们着意练习和睦相处的技巧,家庭稳固与否实赖于此。如果失败,我们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就可能走火入魔,因其心性高低,或者煞费苦心地互相欺骗,或者心照不宣地彼此宽容。
优异易夭折,平庸能长寿。爱情何尝不是如此?
不同类型的人在性爱中寻求不同的东西:艺术型的人寻求诗和梦,技术型的人寻求实实在在的家,魔术型的人寻求艳遇、变幻和冒险。
我相信成熟的爱情是更有价值的,因为它是全部人生经历发出的呼唤。
现在过情人节成了一种时髦,当然时髦不一定不好。不过,大家都用相同的方式来过情人节,都是送小礼物或大礼品,都是坐酒吧或听音乐会,也怪单调的。节日之为节日,就在于打破常规。所以,我建议不同情况的情人采取不同的方式,最好都能使这个日子与平时形成鲜明的反差。譬如说,平时各自忙碌的情人,这一天当然应该放下一切俗务,义无返顾地相守,而平时形影不离的情人,这一天却不妨暂时劳燕分飞,体会一下相思的滋味。又譬如说,秘密的情人这一天不妨勇敢亮相,缘尽的情人这一天不妨潇洒分手,如此等等。
在崇拜者与被崇拜者之间隔着无限的距离,爱便是走完这个距离的冲动。一旦走到一起,想象中的无限距离变成了零距离,爱很可能就结束了。
情当然有真假之别。但是,真情也可能变化。懂得感情的人珍惜以往一切爱的经历。
浪漫的恋情是一种非常规的美好体验,如果试图把它变成常规,就不再美好,甚至有害。这种情况与醉酒、吸毒、白日梦相类似。
好女人能刺激起男人的野心,最好的女人却还能抚平男人的野心。
“我爱你。”
普天下男人聚集在一起,也不能给女人下一个完整的定义。反之也一样。
老来风流,有人传为佳话,有人斥为丑闻。其实,都大可不必,只须用平常眼光去看待,无非是有一分热发一分热罢了。
人大约都这样:自己所爱的人,如果一定要失去,宁愿给上帝或魔鬼,也不愿给他人。
性欲旺盛的人并不过分挑剔对象,挑剔是性欲乏弱的结果,于是要用一个理由来弥补这乏弱,这个理由就叫做爱情。
情人间的盟誓不可轻信,夫妻间的是非不可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