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调查的资料显示:顿丘地处两河沿岸,人人尚武,个个好勇,民风喜斗。
过去来顿丘上任的长官,至少也要带十个八个的,最多一回带了三十多个。这个新来的什么来头?不想活还是不怕死?
曹操坐在车上边赶路边根据顿丘的情况,陆续总结出十条死罪令,后被顿丘地方称为:十诛。
曹操一走,一家子除了快到五十的曹嵩,就留下有五岁的幼儿曹德和尚在襁褓的长孙曹昂,剩下的都是女流。
公元175年新年一过,正月十六,顿丘令曹操上任在即。他特地去了金乌巷九号门外看了看,在他的记忆中,好像祖父从未离开。
这么多年磕磕碰碰、跌跌撞撞的父子对抗的生活,曹嵩好像已经习惯。如今,曹操一下子走了,又到了那么远的地方,而且是全国闻名的四大乱地之一,怎不叫曹嵩牵肠挂肚?还有令他担心的是,昨晚坐麻了双腿坐疼了腰找曹操长谈时,他竟然不断起身找东西。事实证明那些东西他并不需要在他们谈话时寻找,分明是为了摆脱或者打断他的好意。直到最后,也并没能从他眼神中看到他已经弄懂的含义。看来他对老人家的忠告是水火不进,刀剑不入。
就像太监们曾经想要入主太学,最后也知难而退一样,他们和皇帝、外戚才是真正跟随时代改变而改变的人群。
但想要促成这“十诛”,需要一定的武装力量。
曹操始终坚信,天,不是谁的天,地,不是谁的地。谁要违反规律,自然要遭受打击和失败,即使想要打碎早已存在不合理的事物,也同样如此。
曹操被太监们从洛阳北部尉调离,前往极乱之地顿丘。曹操憧憬能在顿丘实现他的报复和理想。曹操在任上惩豪强、访民意,建公学、治水患,使得顿丘民风顺轨,被百姓誉为“曹青天”。即使他干得再好,也难逃“杀伐太过”的恶名。豪强们怨声载道,想方设法将他置于死地。曹嵩因曹操主动给国家交税,被朝廷嘉奖为“教子有方”,眼看曹操能扛得过各方打击,可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使他必须离开?要去狼圈上任的“羊”县令
曹操要出任顿丘令,消息早已传到顿丘,富户豪强们自然要派人将曹操的底细摸个清楚。
三十多年间,一共调任和撤换了四十二任长官,其中四任死于非命,二十二任申请调离,十任被撤换,还有六任半夜挂印逃跑。
曹嵩越想越烦,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自责,都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无能,没给儿子找个好差事。
青玄剑对于桥玄的意义,曹操当然明白。他没想到桥玄会将他钟爱了一辈子的宝物送给自己。曹操慌忙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接过青玄剑。
曹操的车行驶在河北大地上,身后堆放着新刻的竹简,散发出清香。曹操摸着桥玄临别赠送给他的桥玄剑,思绪还沉浸在一对闻名洛阳的老少“大公子”惜别场面。
曹操接受了十多年的太学教育,学习的却是上千年以来的典籍。他们所学的书本知识几乎与现实割裂,这恐怕就是士大夫阵营在与太监和外戚博弈时悲剧所在。
穿着棉袍子、戴着皮耳套、围着貂皮领子,烤着木炭火的豪强们猛地对视,只带两个随从?
曹操不知不觉,坚定地点点头,以为自己还在回忆之中。马车在疾驰,他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青玄剑,从剑鞘中慢慢抽开一段剑身,青铜合金的剑身依然寒光闪闪。
达官贵人们终于用软办法将曹操这根“学生官”钉子拔除,蹇硕叔父的家人伙同其他十数个被惩罚过的贵戚们,带着数百号家丁,亲自拿着棍棒,将北部尉廨重新砸个稀巴烂。
这样早晚要吃亏的,曹嵩无奈地想。作为久居官场和深知儿子秉性之人,曹嵩竟然为顿丘当地人担心起来,不知道他要将那一盆水搅和成什么样。
临走前特意拜别桥玄,桥玄竟然把他那把除了见皇帝,从不离身的青玄剑送给曹操,说我已经老去,总该有人佩戴它。你此去顿丘险恶重生,但愿它能保护你。
意见有三:第一,应该给曹操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顿丘人长几只眼;第二,还是拉拢他,他们不相信这世上有不爱财的官;第三,他要敢不听话,不配合,那就……
如果有穷人生病、修缮房屋需要向富人借钱,利息一年翻到三十倍,还不起钱就只好卖身为奴,还欠下的债让子子孙孙来还,那就是穷人的子子孙孙只能成为富人的子子孙孙的廉价劳动力!
顿丘令一个月能支配的经费除去安家、办公、招待、修缮等,差不多也就二十两银子。想到要组成一支临时武装,钱从哪儿来?
最后一任北部尉当了顿丘的县令。
曹操想到桥玄那晚给他的五个字:治乱用重典。
正月的河北大地,一片肃杀,黄河封冻,滔滔河水如同静止的黄玉带,静静躺在河床中。曹操没心思欣赏这等冬日景观,要随从带回马车装钱,自己和两名随从骑马狂奔,直赴顿丘。
正月清寒,黄河河道冰封,沿岸毫无春意。车轮飞速前行,曹操看了眼河上冰冻,重重地长叹,一百多年的历史记载,一百多年的顿丘弊政,如同黄河冰封。春天何日到来,黄河何时解冻,顿丘百姓已经经历了百年严冬,正在等待他前去驱散百年极寒。
小厮飞马来报,曹操已经带着两名随从进入顿丘县衙大门。
殊不知,那是他即将遭受另一轮风雨之地。
青玄剑和曹操承载着桥玄的期待——秉承正义。
顿丘境内自然灾害不断,人为灾害更多,官民冲突,集体械斗,杀人放火纯属平常,抢财越货理所应当。
为什么这么多报告都被压在档案馆?为什么顿丘的事情直到现在还没有得到解决?惩治不公和罪恶,难道很难吗?是人都能判别的是非,难道官府执政者如此无能……
曹操害怕父亲那个老抠门的不肯借这么多,在落款之前写上:借钱保命。落款:不孝儿孟德顿首。
贫富矛盾主要集中在对田产的丈量和争夺上,富人仗势欺压百姓,穷人眼看着失去几亩薄田,倾家荡产。或者富人将难以耕种的土地租赁给贫民,等到贫民将那块地伺候成良田,富人就借口抬高租税,用以勒索穷人。很多穷人为了能活下去,只能卖身成为富人们的奴隶。
资料中还有十几位到顿丘调查民情和时任官员给皇帝和朝廷的上书,反映顿丘各个时代的民生状况,其中官民矛盾主要是当官者执法无能和执法不公。
曹操摸着锈迹斑斑的门环,心中默念:祖父,我就要远赴顿丘了,那个地方到底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如果我还能平安回来,就来看你。
就凭顿丘令下的主簿、功曹、仵作和捕快,还有十几个当差,显然不能满足需要。
年仅二十一岁属羊的曹操,抛家别子、拜别老父,投身顿丘那座存在上百年的狼圈,他能力挫群狼,在顿丘站住脚吗?
这么快?他们难道是飞来的?
在顿丘,只有两种人:富人和已经属于或即将成富人的奴隶的穷人。
四名随从奉命快马返回洛阳跟曹嵩借钱。
曹操被通风报信的京官们描绘成极不懂事、爱出风头的学生官,豪强们临时召开紧急会议,曹操就要到任,我们准备怎么办?
曹操慌忙要马车夫停车,六个随从也勒马停住,曹操赶紧写好一片竹简:父亲大人,今借黄金十斤,钱三万。
曹操却被那帮豪强打进真正的地狱。
曹操对这块陌生的地方有太多的疑问。
前路渺茫,仕途漫漫,年少情切的曹操,能做好顿丘令吗?
一是为了震慑当地富豪,二来可以在遇到需要抓捕和平乱的紧急情况下使用。
顿丘豪强商量到最后,得出一致意见,先执行第三条,给曹操来个下马威,把他打个半死!同时打死个把随从,敲山震虎!
洛阳北部混乱依旧,黑暗依旧,富人们重新回到天堂,穷人们再次进入地狱。能搬家的穷人搬走,没条件搬家的穷人也只好拖儿携女离开洛阳北部。
朝廷只好将北部尉府取缔,曹操成了最后一任。
三点意见获得一致通过,诸位举杯庆祝。他们以为来了个怂包,三条方案可以在曹操像个稻草人般站着的情况下,任由他们实施。
皇帝和时代都在改变,太学大多数的教学内容几百年来却没什么变化。
曹家的新生力量被外遣,曹嵩的心被掏空。他更多时候愿意在为曹腾的灵位换新做的餐食时多坐会儿。信仰祖宗有神灵的曹嵩,坚信曹腾仍旧是他最忠实的依靠。
曹操辞别唠叨的父亲和妻妾儿子,一辆轻车载着他和一些书简,带着六个随从上路。出洛阳北黄河大桥,沿着黄河北岸一路向东直奔顿丘而去。
他将如何发挥他的卓越才华,显示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曹大公子”做派?
由于生存艰难,自然环境变化无常,穷人们之间为了争夺灌溉的水源、黄河和濮河岸边的水草放牧等问题,常常发生以宗族为单位,或者以里闾为团体的械斗事件。一年都要发生好多起,当地官府却无能为力。
从此再没人敢来北部尉任职。
想要实现,何其之难?
桥玄动情地说:阿瞒,到了顿丘好好干,别有太多顾虑。这个世界就是正与邪的较量,就是看谁能高过谁。
昨晚,曹嵩照例给曹操上了一堂“为官秘诀”长课,说什么为官者每换一个职位,如同蜕一层皮,尤其是上来三脚是否能踢得好,关系到以后的工作开展,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很多都是出于紧张和急迫,你一定不要虚张,要看准形势……如何巧妙周旋,处理得当,力争不得罪任何人……说到最后,曹操竟然坐着睡着了,这让曹嵩很是愤怒。大骂他都二十一岁了,还不知道如何做官,更不懂做人!
曹操跟父亲商量,要人将商鞅、申不害、韩非子等法家著作摹刻带走,说是要去顿丘任上学习。
曹操心中燃起烈火!自古邪不压正!我倒要看看这帮为祸一方的恶人们长几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