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嵩前去祭奠种暠,想要有所感谢,其家人拒绝收受任何礼物。种暠只留下竹简交给曹嵩:不要感谢我,我是在为国家举荐人才。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为皇帝分忧,为国家效力。
曹腾遗言第一条就是世代保留金乌巷九号,曹嵩哪里敢要新房子,辗转找到有关部门。那些官员早就按照唐衡等人的授意准备好给曹嵩回话,既然国家给了新宅院,原先的金乌巷九号就必须收回。开辟成“顺帝故居”,供民众瞻仰。
借口如此冠冕堂皇,曹嵩却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袁逢名义上只有袁基和袁术这两个儿子,实际上却有三个,另一个就是袁绍,他已经过继给叔父袁成。袁绍过继给叔父的方式,是“死继”。就是名义上过继,人却从未离开家。袁逢将袁绍过继给五岁就早夭的叔父当继子,很是费了番心思。就是为了改变袁绍庶出身份。按律,庶出男子不能担任官员正职。
三十二号的主人,前后历经了或权或贵的历史名臣二三十位。最近的一位是梁冀幕僚裴旌,他本人随同梁冀被腰斩弃市,家人遭流放,此宅空置多年。宅子既大又讲究,美中不足的是座南朝北,也许是因为风水问题,最终导致此宅数番人去屋空。
在士大夫眼中,曹腾俨然成了功臣,而不把他当作寻常太监。大多数文武百官议论:曹嵩是功臣的后代,理应得到照顾。
这一歧视性规定,成了一部小妾和庶子们的血泪史。日后的公孙瓒、刘表的儿子刘琦、袁绍的儿子袁谭等,都在这个规定上尝尽人生悲苦,最终酿成悲剧。
这几句话,顿时令曹嵩深深点头并眼含热泪。他曾经听过曹腾数十次对前来感谢他举荐的官员们说过这句话。
鹰钩鼻子薄嘴唇的赵裘挥动拂尘,口中念念有词,说鬼谷大仙附体,告诉他金乌巷九号有帝王气。什么叫“金乌巷”?那分明就是一条帝王巷,“金”代表皇帝头上戴的冠、乌就是“黑”,黑色是皇家专用色,故居号头为九,九是单数最大阳数,就是代表皇帝的九五至尊。顺帝早年当太子一抹到底,后来很快就从那里咸鱼翻身,哪里有什么曹太仆的功劳?分明就是金乌巷的风水帮了大忙!想必曹太仆是极会“易数”的,专门找了那么个地方隐居。不能再让曹家独占,应该收为国有。
历史总是喜欢开玩笑:顺帝乘曹腾忙于他的婚事,偷偷派将作大匠刘舫将之围起来修缮一番;现任皇帝刘志乘曹嵩不在,将之据为己有。曹腾伴随顺帝刘保当年的避难所金乌巷九号,前后有两任皇帝修葺,想平淡都难。
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有皇帝刘志和唐衡等几个太监知道。就在曹嵩扶曹腾棺椁上路不到十天,唐衡带着皇家御用卜卦大仙,刘志的奶娘赵娆的干儿子赵裘前来拜见刘志。
袁绍的身份被“漂白”,却不能得到小他一岁的嫡出弟弟袁术认可。在他眼中袁绍就是小妾养的儿子。常常借故找茬欺负袁绍,在袁绍的同学和朋友面前揭穿他的身世。两兄弟从小就为此闹得水火不容,直到终世。
曹嵩很沮丧,当晚,对着曹腾的灵位,说明了不能坚守的理由。
袁家世代根基深厚,和弘农杨家并为旺门大族。这位新邻居不像金乌巷的居民们那么友好,且咄咄逼人,当袁家知道入住对门的是曹腾的养子,就告诫袁绍、袁术:千万不要跟对门(太监的后人)来往。
由于出身带来的羞辱,将会带来又一轮什么样的打击?
皇帝赐给曹嵩一所新宅,地址在洛阳东街三十二号。大小三四十间房屋,四个院落错落严谨,瓦顶砖墙,回廊相连,青砖铺地,刮风下雨不会湿鞋不用打伞。
每年六月六晒书是曹家最忙碌的日子,甚至要请街坊当帮手。如今,这一景象再也看不见了。那摆满四间屋子的书简总共拉了二十八车到国家图书馆。他们把曹腾的一生和学问都拉走了。
曹嵩本来要回金乌巷九号居住。没想到此地已经成为工地,四周被木栅栏围挡。
刚守孝三年的曹嵩,没想到仕途如此顺风顺水,上任后熟悉司隶校尉府,执掌一千多个士兵的领导权。主管洛阳治安和地方屯兵及边疆军事等工作。总的来说,很忙碌。新家安顿好后,陆续有士大夫出身的官员前来拜贺走动。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邻居对曹家门庭的看法。对门洛阳东街三十一号,便是太仆袁逢家。
曹嵩稍微安顿家人,即刻前往种暠府,谁知他已西去。曹嵩凄惶赶往西郊种暠墓地,跪地顿胸而泣。
曹嵩忐忑不安地面见了皇帝刘志,当曹嵩跪地从他手中接过印绶,朝堂上竟然响起赞叹和祝福声。曹嵩先跪谢皇帝,再跪谢同仁,他能感受到他们的诚意,和远在千山之外的父亲的亡灵遗留给他的巨大温暖。
在寓所中等待了数日,曹嵩领着全家搬到刚粉刷平整一新的洛阳东街三十二号。将曹腾的灵位放在大厅北墙前高出人头的神龛上,带着全家祷祝一番,算是安定。洛阳东街全部用麻石铺就,整齐而讲究,两边上百年的古木比比皆是。数十家官宅分列两边,从光武帝迁都洛阳近二百年来,多么高档的马车和那么闻名的官员出入这里。非官即贵的邻居对彼此还有另一层意义:交替上演人间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