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嵩带着曹操边说边回到屋内：当然是。
曹操扭头看见了屋外的玩伴，目光飞了出去。
曹嵩不理曹操：记不住也要记。称呼很重要，选择合适的称呼，不光是对别人的尊敬，还能体现自我修养……
曹嵩看看太阳，再看看左右，大致找出洛阳的方向。带着曹操磕头，口中念念有词：启奏皇帝陛下，今有学生曹巨高率学生曹吉利，向陛下行入学礼。
曹操窗下竖起了一只小棍上绑着的蚂蚱，眼珠一转，忽然捂着小腹：父亲……
父子第一堂课就这样草草收场。
曹嵩自顾叹息：嗨，真是夫不教妻，父不教子。
曹操双手挠头，面带迷惑：哎呀，真乱，无论见到谁，都介绍我是阿瞒不就行了？
曹嵩身为经学博士，将要启蒙顽劣不羁的曹操，可不像他想象得那样十拿九稳。在做这个决定之前，他肯定不知道一句俗话“宁当大学教授，不当顽童头头”。
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是谓孝矣。”
曹操收回目光，正坐对着曹嵩。
曹嵩说：首先从你的名字学起。你对别人自称时，是亲朋好友，就只需要说你的大名“瞒”，对外人和一般人需要自称你的字“吉利”。如果是公文运用，或者是公开场合，自报姓名时要将姓和字连在一起，称呼自己为“曹吉利”。外人称呼你时，是家人就可以叫你的大名“瞒”，朋友和关系好的人称你的字“吉利”，一般社会人等，称你的全名“曹吉利”。
曹嵩再次庄重解释：圣人云，没有天上的阳光，地上万物就不会生长。没有地上的泥土，万物就失去附着。
曹操担心又纳闷：天地是我们的父母，我们又是皇帝的子民，那您还是我的父亲吗？
曹嵩拍拍几案：不要心不在焉，要心神合一。
曹嵩出身“科班”。如世人评价，只要从太学学成的诸生，才学很高，满腹经纶。不用使劲嗅，就能闻出一股“太学味”。不过，在曹操的启蒙教育问题上摔了个“满嘴泥”。
曹操摇头：可是父亲，我根本记不住。
曹操并未小便，而是直接跟着玩伴跑远了。等曹嵩明白过来去追时，他们早已跑过农田，跑进村庄不见身影。
曹操只好重说：先生，我要小便。
曹操生日那天早晨，父子一起跪下，曹嵩告慰曹腾，由他亲自教曹操读书。农历七月十八，曹腾墓地旁边的守墓草庐内，只有一个先生和一个学生的私家父子学堂就此开学。还有周边村庄里七八个男孩好奇地躲在茅屋拐角处“观礼”。
为了给曹操收心，曹嵩先让他学会祭祀礼仪。
曹嵩纠正：在课堂上，应该叫先生。
曹嵩解释道：阿瞒是你的乳名，只有家人能叫。自称和称呼别人都要按照规矩，否则让人认为你没有教养。
曹嵩一边掸去袍子上的灰尘，一边说：因为普天之下都是皇帝的土地，你我都是皇帝的子民。
皇帝是太学名誉总长，曹嵩自然就是皇帝门生。
曹嵩给曹腾“祭饭”，一日两餐，四季不缺。曹操问曹嵩，如果一顿不祭，埋在墓中的祖父会不会真饿着？
曹操皱眉跟在曹嵩后面回到屋内，曹嵩端坐在席子上，曹操跪拜曹嵩，既是父亲又是先生。
因为天地是我们的父母。
曹嵩只得恨恨地回到草庐，将竹简拿起来重重一扔，怒骂起来。
七岁的曹操，很快就熟悉了周围村庄的孩子们，只有一日两餐和睡觉的时间在家，其他时候都在村庄的某个地方跟孩子们疯耍。当曹嵩除了吃饭时间怎么也找不到曹操时，才知道冤枉了邹氏。
曹操对曹嵩“学院派”的解释根本不买账，也不能理解，又是一阵顽童般地大笑。笑声感染了拐角处的孩子们，也跟着一起笑。
任何伟大人物的诞生，似乎都缺少不了乡村岁月或苦难经历。祖父去世，父亲曹嵩为了给祖父守丧，辞职回乡，同时也将年幼的曹操从繁华的京都洛阳带进人生第一家园——大自然。谯郡的乡村气息给了他无尽滋养，也培养了他无穷的想象力。这段乡村生活的经历，给曹操的人生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天性顽劣的曹操，成为学堂拒收的孩子，作为学院派的父亲曹嵩，满口“之乎者也”的经学院博士，如何教育“野得不成样子”的顽童？
曹腾突然去世，对曹嵩的打击可想而之。他的经学院博士位置已经有人顶替。三年孝期结束后，谁还记得他？
学堂虽小，礼不可废。一定要有个规范的开学仪式。曹嵩带着曹操洗手拈香，来到屋外场上。在孩子们眼中，他们父子在举行一个奇怪的仪式。
曹嵩的回答是肯定。
童年教育和成年教育，完全属于两个范畴。满腹经纶的经学院博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教育好儿子。七岁的曹操成了没学校敢收、没先生能教得了的顽童。
二人起身，曹操禁不住又问：父亲，为什么要跪拜皇帝？
曹嵩摇头：大德无言，厚德载物。作为天地的子女，应该修成和他们相同的本性。
在灶膛里忙碌得锅灰粘在额头的奴仆阿才，当初被曹腾买给曹操当小厮，就因为看中他的目光如小狗般忠诚。他见曹嵩烦恼，便献上一计：老爷您是大博士，比卞先生强多了，还不如您教阿瞒认字。
曹嵩气得把桌上的竹简一推：真麻烦。
这是在曹腾的墓地，怎么能笑出声？曹嵩厌烦曹操的不尊表现，这一年半来真是把他给散漫坏了。跟在金乌巷判若两孩，没有规矩，缺少教养。
曹操诡辩：那，我要是喊天地父亲母亲，他们能答应吗？
父子俩跪好，几个跪拜礼毕，曹操问：父亲，为什么要跪拜天地？
曹操对曹嵩的解释鄙夷、怀疑地发笑。偷看的孩子们也发出哧哧的笑声。
礼毕，挤在轩窗下面偷看的孩子们，见曹嵩和曹操对面双腿盘坐在席子上，俨然大小两尊坐佛，忍不住掩口发笑。
大约又这样过了半年，曹操已经野得不像样子。曹嵩担忧，要是回不了洛阳，把他的教育荒废了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