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时期,佛学东渐,一种强有力的政治统治平息了诸多纷争,在互相冲突的文明中建立起了相对平衡的新秩序。中国文化固有的血脉中,渗进了强有力的外来影响,这时期的造型艺术表现出了当时不同文化的交流濡染,而云冈石窟本身,就是西域印度佛教艺术大规模入主中国的结果。
思成给五人分了工,有人测平面,有人查碑文,有人量斗拱,有人画横断面、纵断面。每天一到寺中,他们立即依照分工开始工作。思成爬梁上柱最利索,三下两下就到了殿堂房顶,拉开皮尺一边测量一边绘图,效率非常高。然后,他们到了云冈石窟,着手考察石刻艺术中所表现的北魏建筑。
云冈石窟,是中国早期佛教艺术壮观的遗迹,是北魏艺术的实证。《水经注》中记载着当时的盛况:“凿石开山,困岩结构,真容巨壮,世法所希,山堂水殿,烟寺相望……”
一个时代可能会从兴盛走向衰落,但是艺术本身却永远不会被消灭。因为,政治和社会的历史代表着永远的动荡和冲突,而艺术则代表着人类永恒的光荣与梦想。
他们考察了云冈诸窟的平面及其建筑年代,考察了石刻中所有表现的建筑形式:如塔、殿宇、洞口柱廊,以及石刻中所见的建筑部分,如:柱、阑额、斗拱、藻井,还有石刻中的飞仙及装饰花纹———北魏时期的建筑形式和建筑特点栩栩如生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的工作繁重而琐细,因为所有石窟的碑碣都已漫没不存痕迹,需要他们根据洞窟石刻的手法进行考证。但他们工作得认真而兴致盎然。工作间歇,行走在乡野山村,徽因总是能从其他人不在意的地方发现艺术的美。山村的土戏台,集市上家织的土布,一个式样古拙的长命锁,一只造型简雅的陶土罐———小件的东西她会买下带走,带不走的她总是要求拍下来。行程不定,装备有限,思成很注意节省胶卷,但他又不忍拂了徽因的心愿。
这里昼夜温差很大,中午热得穿单衣,夜里盖棉被还冷得缩成一团。吃饭也就在这个农家搭伙,每天的主食都是煮土豆和玉米面糊糊,偶然吃到一点咸菜就算佐餐佳品。生活工作条件很差,但他们情绪很高。一个民族的历史是一个有机体,其中的一切都互相关联。不同历史时期的造型艺术提供了不同历史时期的珍贵记载———建筑、服饰、礼乐、风尚乃至全部日常生活。一个民族的政治历史只是提供了生活的外在形态,而艺术则让人切近了这个时代的灵魂。
而如今的云冈因为地处偏僻,却几乎没有什么游人。空旷的山崖上看不到一棵树,田野里的庄稼长得稀稀落落,只有一座座石窟和石窟中的一尊尊佛像守望着这块贫瘠干旱的土地。在这里,他们又陷入找不到住处的窘境。没有饭店,没有旅馆,没有任何公共设施,甚至连车马店也没有。他们只好求助于当地的农民。一户农民终于答应借给他们一间房子,房子没有门窗,没有一件家具,只剩下露天的屋顶和透风的四壁。他们也只好在这间房子里摊开了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