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村里的关帝庙有一个铁铎,老辈儿的人讲是万历皇帝赐给村里庆成王后人的。这铁铎不知怎么流落到了古董商手里,被这个传教士买了去。他看这铁铎好玩,晚上没事儿时打着玩。村人听到了钟声,商议着这是村上吕姓人祖传的宝物,不能让它落到外国人手里;他们找到了传教士,情辞恳切地要出原价把铁铎买回,想不到传教士什么也没要就爽快地把铁铎还给村人,现在那铁铎还在关帝庙供着。
徽因告诉伙计,说自己就住在下面的一间磨坊。伙计笑得眯起了眼,说:那个外国传教士村里人都认得,人挺不错的。
安顿下来后,徽因、思成沿着溪水一边散步,一边熟悉周围的环境。
徽因听得有点糊涂,追问道:“明庆成王的后人怎么会姓吕?”
在接近上游地方,有一家名叫“庆和义”的磨坊。他们走了进去。磨坊伙计看到来了两位城里的先生,急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过来招呼。他和气地笑着,脸上、头上沾有星星点点的面粉,音节顿挫的山西话他们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
思成对磨坊的构造很感兴趣:山上下泻泉水的冲击力推动坊外的大木轮,木轮带动坊内转动的石磨,把小麦磨成面粉。因磨粉机不息的震动,所以房子不能用此地民居常见的发券的方式,而采用了特别粗大的梁架。为了让磨出的面粉洁净,所以磨坊内部铺着光润的木地板。如此古雅的构造,自然适合做舒适凉爽的消夏别墅。
峪道河果然名不虚传。泉流从山上奔腾而下,磨坊依山傍水而建,山谷长满了杨树、槐树和高高低低的灌木。那斑驳的树阴、汩汩的溪水和厚厚的磨坊石墙仿佛把炎热的夏天挡在了山外。
徽因和思成慢慢往回走。徽因说:“别看人家如今在磨坊做活,人家正经是个皇裔贵族呢。还有咱们雇的那位帮忙打水洗衣的女人,没准儿也是哪位皇子王孙的媳妇。”
提到这村子的历史,讲述的人更有了兴致。他说,明庆成王是永乐皇帝的嫡亲弟弟。这一村人都知道,原来他们都应该姓朱。雍正年间朝廷诏命他们改姓,由姓朱改成姓吕。他们的族谱上有记载,严格按辈分字号排行的方法,使他们不会弄错这一脉子孙的谱系。
那伙计告诉徽因,早年间这里的生意可红了,一年可以出五千多包面粉,每包的价钱约摸两块多钱,人们的日子十分好过。这些年不行了,磨坊都租给外国人做了别墅,就剩下这一家“庆和义”,也眼看着维持不下去了。别看关帝庙的戏台挺大,村里已经四年没来过唱戏的了。
费正清和费慰梅从北京带来了中文课本、英汉字典及一盒盒的方块字,慰梅还背着画夹和颜料。他们原打算在峪道河安安静静地度一个暑假,可思成、徽因的计划吸引了他们。费正清对中国的历史文化本来就有兴趣,而费慰梅更喜欢中国的艺术,他们没有怎么犹豫就随同思成、徽因参加了古建筑考察。
“我倒没想到这些,”思成笑道,“听他说了那么多,我只想到,既然这里有明代的王爷,明代的建筑肯定少不了。”
回到别墅后,他们拿出地图圈圈点点,计划着以峪道河为出发点,把邻近几个县的庙宇建筑作为重点考察的范围,估计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