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成应道:“是呀,所有建筑都是人造出来的,可它们一旦屹立在大地上,就有了自己的生命。人站在伟大的建筑面前反而会感到自己的渺小卑微。古人早就懂得这个道理。当初汉高祖修建未央宫,萧何就说:‘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今天咱们算不算冒犯皇威呢?”
西城的圆明园遗址和北城的元代城墙边空旷而寂寥,那些秋天的下午,他们驰骋在马上,追逐着夕阳。新鲜的空气和新鲜的运动让徽因两颊潮红,眼睛闪亮,看上去棒极了!
这张照片是在强光下拍摄的,阳光明亮得晃眼,曝光的时间长了一点儿,照片的对比度强烈。看上去,徽因的眉毛、眼睛、头发格外黑,额头和面颊格外白。
徽因很爱这个从小失去父亲的弟弟,可徽因的母亲却不愿见到这个英俊沉静的男孩。徽因回到家中,看到母亲郁郁不快、少气无力的样子和弟弟心事重重的情形,立刻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北总布胡同三号梁家的院落里,这些日子有些异样的沉闷。徽因同父异母的小弟林恒从福建来到北京,住在姐姐这里,准备报考清华大学机械系。
徽因一边测绘,一边发着感慨:“世界上所有能载入史册的建筑都是权力意志的体现。最能体现权力意志的除了皇权就是神权;所以,这样的建筑不是宫殿就是庙宇。”
家事的烦恼倒在其次,更让徽因和思成不安的是“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沦入敌手,华北危在旦夕,每当从报纸上读到这些消息时,徽因就会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温文尔雅的思成常常抑制不住愤怒,把报纸扔进火炉里。思成和徽因有一个共识,一定要抢在大破坏到来之前,把华北一带的野外考察完成。他们隐隐感觉到,要完成这项工作,可能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可是,当徽因独自面对自己的时候,无边的悲哀就会涌上心头。她向费慰梅倾诉道:“……这搞得我筋疲力尽并深受伤害,到我临上床时真恨不得去死或从来没有出生在这么个家庭里……我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幸福而走运的人,但是早年的家庭战争已使我受到了永久的创伤,以致如果其中任何一点残痕重现,就会让我陷入过去的厄运之中。”
徽因笑了。一同工作的助手为他们拍下了当时的照片。徽因笑着和思成站在一起,她身穿长长的旗袍,手拿一顶小斗笠。这身装束似乎很不便于攀登,但她就这样攀上了祈年殿。在祈年殿建成数百年的历史中,她是第一位攀登上去的女性。
1935年的秋天,费正清和费慰梅要回国了,分别在即,相聚的时刻便显得格外珍贵。他们常邀林徽因到郊外骑马,出城野餐。徽因过去从未骑过马,她只是在香山养病时骑过驴。费正清、费慰梅引导着她,她很快就掌握了骑马的要领并热爱上了这项运动。为了骑马,她专门去买了一双马靴,一套保暖的衣裤和一顶舒适的皮帽。
徽因特别不能忍受亲人之间的敌意,这让她想起小时候的眼泪和伤痛。如今,每天面对心怀怨怼的两个亲人,徽因心里难受极了。对母亲,她要百般劝慰,消除她对林恒的不满;对弟弟,她要好生安抚,和他一起回忆父亲、回忆儿时的事情,帮助他处理生活中的种种纠葛。她还让思成带弟弟去咨询报考清华的事宜,尽可能使他在这里住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