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两件事要办:吝啬与浪费应当同样地加以斥责。每人应当是管理国家财产的会计,是舍不得使自己生活过得去的卑鄙的人,应当和挥霍家财、不给子孙留下分文的人,受到同样严格的裁判。每个公民应当是他自己财产的公正分配者,对于别人的财产也应当如此。”
可是,尽管我在里巷之间没有一个熟人,我的名誉却这样坏,到最后,我将不得不迁离此地。五年前,因为我解剖了一只狗,被某邻妇痛骂,那妇人自称为狗的主人。屠夫的老婆碰巧在旁边,她也来凑热闹。正当邻妇对我破口大骂的时候,这妇人拿起石头来掷我,同时也掷在医生身上……医生正和我在一起,他前后脑骨上狠狠地中了一下,他的理智之宫受了很大的震动。
从那时起,只要街头巷尾走失了一条狗,人们立刻判定它落在我手中了。有一个善良的女市民丢失了一只小狗,据她说她爱这小狗甚于她的儿女,那天她来到我房中,昏迷不省人事。后来因为没有找到狗,她向法官控诉了我。我想我将永不能从这些妇女狡黠的纠缠中解救出来,她们用尖声吠叫的嗓音,给十年以来死亡的一切狗不断地唱着挽歌,闹得我头昏脑涨。
必须另选君主。这时发生了一件值得注意的事,那就是在先王亲族中没有一个人出来争王位。人们在这家族中选出了最贤智公正的一个人。
现在这类控诉既已无人置信,人们又采用了别的手段,于是一个学者很难避免反对宗教或提倡异端邪说的谴责。他徒然获得人民的原谅,因为创痕已经造成,永远不能很好地封口。在他,这将永远是一块有病的地方。三十年后,一个敌手将对他很谦虚地说:“上帝会不高兴,如果我说别人控诉你的事由是真实的!可是你当时也不得不替自己辩护。”人就是这样,把他的辩护倒过枪口来反对自己。
他是倾向于批评的,因为他见到的事物比别人多,感觉比别人深刻。
我想到这里,永远忘不掉一个学者写给他朋友的一封信。原信如下:
一个有才智的人,一般地说是很难与人相处的。他选择的人是很少的,他乐意称大多数人为恶劣的伙伴,和他们在一起,他感觉无聊。要他一点嫌恶之感都不流露,这是不可能的。这就招致了很多的敌人!
一个人缺乏某种才能,以藐视这种才能作为补偿,因为这样,他在达到功勋的道路上所遇到的障碍可以消除了。并且这样一来,他发现和那个在研究工作上使他望而生畏的人水平相齐了。
人民哀哭他,一连四十日之久。每个人都如死了生身父亲,每个人都说:“穴居人的希望怎么样了呢?我们失掉了您,亲爱的君王!您以为您不配指挥我们。天意昭示,却是我们不配受您的指挥。面对您在天之灵,我们起誓,既然您不愿以法律治理我们,我们当以您做榜样,来指导我们的行动。”
如果他能有获得若干重视的希望,那也罢了!不,他至多无非被那些与他同攻一门科学的人所重视。一个哲学家,对于一个脑袋装满事实的人,怀着极度的藐视,同时他自己也被记忆力甚佳的人目为幻觉家。
至于标榜着骄傲的无知的人,他们愿意全人类都埋葬在遗忘之中,连他们自己在内。
他几乎总是倾家荡产,因为他的才智使他有更多倾家荡产的方法。
先生:
一般人赞许的往往是平庸人。对于平庸人,人们很乐于济助;对于有才智的人,人们以有所剥夺为快。后者成为忌妒的对象,人们对他毫不原谅;可是为了前者的利益,人们不惜一切给予支援,他受人们虚荣心的拥护。
他疏忽细节,而几乎所有大事的成功都取决于这些细节。
他比那些卑怯的人却要幸运得多:那些人为了一笔菲薄的年俸,放弃自己的信念;他们将所有的欺诈手段零碎出卖,获得的代价不仅是些微的金钱;他们推翻帝国的宪章,减弱这一国的权利,增益那一国的权利,对君主有所贡献,对人民肆行剥夺,使古老的权利复活,恭维当时受一般信赖的欲望,向坐在龙床上的恶癖陋习献媚;他们强加于后代的影响尤其卑劣,因为后代没有很多办法来摧毁他们的见证。
谨启。
眼看所有的穴居人喜气洋洋,而他们的君主却是眼泪双流,这真是伟大的场面。次日,君主和众穴居人相见,他脸上的表情既不悲愁,也不欢乐。他所忙的仿佛只是政府要务。但是暗暗的厌倦侵蚀着他,不久就把他送进坟墓。自古以来治理过人类的最伟大的君主就这样死了。
最后,一个学者不但对声名优劣没有把握,而且必须加上一切乐趣被剥夺和健康丧失等不幸。
如果他写了一部历史,而他的思想中有高尚的成分,他的感情上有正直的成分,人们就千方百计来迫害他。根据一件发生于千年以前的事实,人们煽动法官来和他作对,如果他的笔不肯出卖,人们就想俘虏他。
然而,对于一位作家,受尽了这些侮辱还是不够的;他不断地为他作品的成败着急不安,也是不够的。这部使他付出这么大代价的作品,终于见天日了:它从四面八方给作者招致争吵。如何避免这些争吵呢?作家有一种情感,他用著作辩护了这种情感;他不知在几百里之外,有一个人曾说了完全相反的话。于是战争就从此开始。
平庸的人与此相反,他设法利用一切,因为他明白感觉到,他没有任何东西敢于在疏忽中丧失。
但是,如果一个才智之士,有这许多吃亏的地方,那么对于学者们的艰苦处境,我们又将说什么呢?
国王这样说:“你们当初推我登基,认为我的品德足够治理你们。苍天可以作证,我自接位以来,苦心焦虑,无非为穴居人的幸福打算。我的朝代不曾被任何一个穴居人的卑怯所玷污,这是我的光荣。到了今日,难道你等轻美德而重财富吗?”
一七二○年,舍尔邦月二十日,于巴黎。
我是这样一个人:夜夜用三十尺长的望远镜窥测在我们头上滚动的大物体;需要休息的时候,我拿起我小小的显微镜,观察蛆虫或蛀虫。
如果他愿意,他有把握得人欢心,可是他常常疏忽这一点。
国王说:“穴居人,财富将进入你们的家室。但是,我向你们宣告,如果你们德行失堕,你们将成为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民之一。在你们目前的情况中,我只需要比你们更公正些,因为这就是我的王权的标志,比这更尊严的标志,我认为是没有的。财富本身毫无价值,如果你们一意设法以财富为显耀之道,那么我也将不得不用同样的方式炫耀自己,我不应当停留在贫困之中,受你们的鄙视。因此我必须把沉重的赋税压在你们头上,而你们将以生活费用中的一大部分,来维持我的仪仗和排场,为了使别人尊敬我。目前,我在我自身找到一切财富;然而到了那时,你们必须精疲力尽,使我富有;而你们如此重视的这些财富,你们却丝毫不能享用,它们将全部流入我的国库。啊,穴居人!我们能用一条美好的纽带,使我们互相团结:如果你们有德,我也一样;如果我有德,你们也一样。”
我一点也不富有,我只住一个房间。房间里连火都不敢生,因为我在那里装着一支温度计,不自然的热度会使它上升。去冬我几乎冻死,虽然我的温度计降到最低的度数,警告我,说我的手快要冻僵了,我仍然不理会。我获得这样的安慰:去年一整年,天气最微细难察的变化,我都有了详确认识。
在这位君王的朝代将告终时,有一些人认为穴居人有建立商业和工艺的必要。人们召开了国民会议来决定这件事。
这些人之中的一个如此回答:“主公,我们是幸福的,我们在极好的基础上劳动。可否准我直言?财富对于您的人民是否有害,这将由您一个人决定。如果他们见您重财轻德,他们不久亦将如此作为,并且习以为常。在这点上,您的好恶将给他们的好恶作矩尺。如果您提拔一个人,或者令他接近您的信任,仅仅因为他富有,那么您放心吧,这就对他的德行作了致命的打击。同时,有多少人注意这残酷的奖励,您就无形之中造成了多少不诚实的人。主公,您的人民的德行建立在什么基础上,这您是知道的:建立在教育上。如果您变换这教育,过去由于胆子不够大而不敢犯罪的人,不久即将以德行为可耻。
所有的学者在往昔均以魔术而被控诉,我丝毫不以为奇。那时每个学者都这样想:“我已将自然的才能推广到尽可能远的地方,然而某学者却比我优越,其中想必有某种魔道。”
他图谋往往失败,因为他太冒险。他的眼光永久看得很远,使他见到过于辽远的事物。更不必说,在一个计划产生时,从事物本身发生的困难给他的刺激并不大,倒是他自己从自己的本钱里掏出来的挽救办法,更引起他注意。
我极少和人交谈,而且在我看见的一切人中,我一个也不熟。可是,有一个人在斯德哥尔摩,另一个人在莱比锡,另一个在伦敦,我和他们都从来没有见过面,并且想必以后也永不会见面,可是和他们保持如此准确的通信关系,以致每班信差一定带走我给他们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