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堡发生这些情况时,法军已越过斯摩棱斯克,步步进逼莫斯科。拿破仑的史学家梯也尔,也像拿破仑的其他史学家一样,竭力为他的英雄辩解,说拿破仑是不得已被吸引到莫斯科城下的。他是正确的,就像一切凭个人的意志来解释历史事件的史学家那样;他是正确的,就像俄国史学家一样,他们认为拿破仑是被俄国统帅用计谋引到莫斯科的。这里,除了前事为后事作准备的追溯律之外,还有错综复杂的交互律在起作用。一个好棋手输了棋,就满以为他输棋是由于走错了一着,他就在开局中寻找错误,但没注意到一局棋从头到底都错,没有一着走对。他发现错误,只是由于他注意到对方利用了这错误。战争在一定时间发生,而且不是由一个人的意志去支配无数没有生命的机器,而是由各方面专横的决断所引起的无数冲突造成的。由此可见,战争比下棋不知要复杂多少倍!
雷劳恩·蒂特维尔含笑翻译给拿破仑听:“如果三天之内发生会战,那么,法国人就会胜利;如果过了三天,那么,结果怎样,就只有天知道了。”拿破仑听了没笑,虽然他心情极好,他命令译员把这句话再说一遍。
拉夫鲁施卡前一天确实喝醉了,弄得主人没有饭吃,他挨了一顿鞭子,奉命到乡下弄鸡,他又趁火打劫,结果被法军俘虏。拉夫鲁施卡是个粗野无礼的跟班,见过世面,认为干狡猾卑劣的勾当是他们的分内事,为了主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并且善于摸透主人的缺点,特点是虚荣和猥琐。
拿破仑继续骑马前进,幻想着他梦寐以求的莫斯科,而那只放回田野的鸟儿则向前哨飞驰,预先编造一些荒诞不经的故事,以便回去向自己人吹嘘。至于真实的经历他却不想说,因为他认为不值得说。他骑马向哥萨克跑去,打听他那属于普拉托夫部队的团在哪里。傍晚他找到了主人尼古拉·罗斯托夫。尼古拉·罗斯托夫驻在杨科伏,刚上马要同伊林一起到郊外兜风。他让拉夫鲁施卡换一匹马,带他一起去。
“你是哥萨克吗?”
“是,大人,是哥萨克。”
他很明白这就是拿破仑本人,并且觉得在拿破仑面前并不比在尼古拉面前或手拿树条的司务长面前更可怕,因为司务长也好,拿破仑也好,都不能使他再失去什么。
史学家梯也尔在描写这段插曲时说:
“嗯,什么事?”拿破仑问。
他信口说出勤务兵之间流传的消息,其中有许多是真实的。但当拿破仑问他,俄国人是不是认为他们能战胜拿破仑时,拉夫鲁施卡眯缝起眼睛,沉思起来。
“我知道你们有个拿破仑,他打败了天下,可是要对付我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冒出最后那句充满爱国热情的大话来。译员翻译这段话,把最后这一句吃掉了。拿破仑微微一笑。“年轻的哥萨克逗得伟大的交谈者忍俊不禁。”梯也尔这样写道。
在占领斯摩棱斯克后,拿破仑先要在维亚兹马、然后在察廖夫—扎伊米歇寻找夺取多罗戈布日的战机;但由于情况错综复杂,俄军在到达莫斯科一百二十俄里的鲍罗金诺之前无法应战。拿破仑便下令从维亚兹马直接向莫斯科进军。
拿破仑的译员话音一落,那哥萨克就呆若木鸡,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继续前进,眼睛盯住这位威名越过草原的征服者。他顿时闭上爱饶舌的嘴,现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狂喜。拿破仑赐给这个哥萨克自由,让他像鸟儿一样飞回田野。
拿破仑微微一笑,吩咐给这名哥萨克兵一匹马,把他带来。拿破仑要亲自和他谈谈。几个副官应命骑马跑去。一小时后,原来伺候杰尼索夫、后来让给尼古拉的农奴拉夫鲁施卡,身穿勤务兵制服,骑着一匹法国骑兵的马,脸上露出狡猾、高兴和喝醉的神色,跑到拿破仑跟前。拿破仑命令他在旁边并排走,开始向他问话:
“我看哪,如果开火,”他若有所思地说,“如果很快开火,那就对头。嗯,如果三天以后,过了期限,那么,我看,战事就会拖下去。”
“普拉托夫部下一名哥萨克说,普拉托夫军正在与大部队会合,库图佐夫已被任命为总司令。这人很聪明,但好饶舌!”
拿破仑默默地走了几步,对贝蒂埃说,他想试试这个顿河孩子,看他一知道同他交谈的人就是皇帝,就是在金字塔上写下常胜不败英名的皇帝,他会有什么反应。
译员照办了。
拉夫鲁施卡一落到拿破仑手里,顿时就认出他来。他一点也不慌张,只想千方百计讨好新主子。
拉夫鲁施卡看出这一点,为了使拿破仑高兴,就假装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这名哥萨克不知道同他谈话的是什么人,因为拿破仑十分朴素,这个东方头脑怎么也不会想到皇帝就在他身边,便异常亲昵地谈着当前的战局。”
莫斯科是这个大帝国的亚洲部分的首都,是亚历山大臣民的圣城,莫斯科有无数中国宝塔式教堂!这个莫斯科使拿破仑浮想联翩。从维亚兹马到察廖夫-扎伊米歇的行军中,拿破仑骑着他那匹淡黄色截尾溜蹄马,由近卫军、卫兵、侍童和副官护送着。参谋长蒂埃落在后面,审问一个被骑兵捉到的俄国俘虏。他带着译员雷劳恩·蒂特维尔飞驰到拿破仑跟前,笑嘻嘻地勒住马。
拉夫鲁施卡懂得这样做是要使他发窘,拿破仑以为他一定会大吃一惊。为了讨好新主子,拉夫鲁施卡立刻装成吓得目瞪口呆,并且现出他在挨打时惯有的表情。梯也尔这样描写这一幕:
他看出这是一个微妙的诡计,就像他这类人看到处处都是诡计那样,皱起眉头,沉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