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有道理。”爱德华说,看起来像是陷入冥想。星期天他就陪她去了教堂。他在圣水缸里沾湿手指,画了十字。然后是弥撒,人们唱圣歌。他和其他人一起唱一首宗教歌曲,他模糊记着其旋律,但是忘了歌词。于是,他决定用不同的元音代替歌词,并在每个音符上都错后半拍,因为他不清楚旋律是否正确。然而,一发现他唱得正确,他就陶醉到让他的声音发挥作用的乐趣中,因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低音非常漂亮。然后,人们背诵主祷文,几个老太太跪下了。他抵制不住诱惑也在石板上跪下了。他用不规范的动作画了十字,而此时,一想到他可以做有生以来从未做过的,既不能在班上,也不能在街上,在其他地方都不能做的一件事,他就体会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他感到不可思议地自由。
他们在教堂前宽宽的石阶上手拉着手,他的心灵充满欢笑。遗憾的是,正在这时,女校长从附近经过并看到了他们。
“可是你怎么能怀疑呢?”阿丽丝说,而且几乎是在喊。
爱德华灵敏的耳朵从这一询问中听出一种隐隐的恳求,他立即就忘了乳房。
于是爱德华成为波希米亚一座小城里的小学教师。他对此既不遗憾也不庆幸。他总是力求把严肃和非严肃区分开,并把他的小学教师生涯划在非严肃的范畴。并不是教书职业本身缺乏重要性(何况他很看重这一职业,因为他不能靠其他手段谋生),而是因为他认为与他自己的本质相比这职业是微不足道的。他没有选择该职业。是社会需求、领导机关的评价、中学的证明、竞争考试的结果把它强加给了他。当年他也是被这些力量共同的作用力从中学抛进大学(就像一台起重机把一个口袋抛进一辆卡车里)。他违心地在那儿注册(哥哥的失败是个不祥之兆),但他最终屈从了。他从中意识到他的职业是他人生中偶然性的一部分。就像引人发笑的假胡子粘在他的皮肤上。
直到此时,他从未有过相信上帝的念头。但是,他知道不能承认这点,恰恰相反,他应该抓住机会,用他的许诺打造一匹漂亮的木马,他可以学古人藏在木马腹中,然后悄悄溜进年轻姑娘的心。只是,爱德华无法做到简单地对阿丽丝说,是的,我信上帝;他不是厚颜无耻的人,也羞于说谎;谎言的赤裸裸的直截了当令他反感;如果谎言是必需的,至少他想在其中保持与事实最大的相似。于是他以一种深思至极的声音回答:
结束时,阿丽丝用灼热的眼神看着他说:“你还能怀疑他的存在吗?”
“我有时怀疑,”爱德华结结巴巴地说,“有时我琢磨他是否真的存在。”
阿丽丝说:“我想教给你像我爱他那样爱他。”
但如果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是一件非严肃的(引人发笑的)事,那么严肃或许就是可自行决定的:在他新的住所,爱德华很快遇到了他认为很美丽的一位年轻姑娘,他以近乎真挚的严肃把自己全部交给了她。姑娘叫阿丽丝。从他们最初的约会起,他就可以十分悲伤地相信,她是矜持和贞洁的。
“你信上帝吗?”阿丽丝又问,而爱德华不敢回答。我们不要责怪他没勇气坦诚回答这个问题。他在这座小城是个新来的人,感到备受冷落,并且他太喜欢阿丽丝了,以致不能冒险用惟一的和简单的回答失去其好感。
“真的。”阿丽丝说。
“那么你呢?”为了赢得时间,他问。
“不。”爱德华说。
“我还不知道,阿丽丝,怎么回答这个我必须答复你的问题。当然,我相信上帝,可是……”他顿住了,而阿丽丝抬起吃惊的眼睛,“但我希望对你完全坦诚,我可以对你完全坦诚吗?”
“我,相信。”阿丽丝回答,并再次追问让他回答。
爱德华住嘴了,稍许思考后,他想到通常的论据:“当看到我周围这么多的不幸,我常想,一个允许这一切的上帝是否可能存在。”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悲伤,以至阿丽丝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是的,没错,人间有许多不幸,这是事实,但是正因为这样才应该相信上帝。没有他,这全部痛苦就是徒劳,什么都没有了意义。而在这种情况下我就不能继续活下去了。”
“真的?”
“应该这样,”阿丽丝说,“没有这点,我们根本无需在一起。”
在他们黄昏散步时,他多次尝试搂住她的肩膀,用手背轻拂她的右乳边缘,可每次,她都抓住并推开他的手。一天晚上,他又一次重复这种尝试,而她也又一次地推开他的手,她停住脚步说:“你相信上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