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丝毫没有藐视华文世界流行乐坛(尤其香港)的意思,对于歌手艺人们的善心义举更是非常佩服。我只是特别可以感受得到他们在这一刻的无奈与无力。大灾当前,身为一个流行歌手到底可以做些什么呢?同样地,身为一个孤单的写字人,我也难免在最近这半月里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既没有拯救人命的专业能力,也没有可供调动的网络组织。至于捐钱,就算倾囊而出也不够人家一个零头。反而艺人们还能举办义演义唱,不是吗?
至于群星义演,更是惨不忍睹。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许多出过多张畅销唱片的红星这时竟给人不知该唱什么才好的感觉。于是历年来华文世界的赈灾音乐会就有了一套小小的曲目传统,除了在自己的歌里挑一首可堪听众挪用代入的金曲之外,大家就要在这个传统里寻觅切合时机的老歌了。
Bono、鲍勃·迪伦和Rage Against the Machine之所以被视为有社会责任而且还实际产生过社会影响的音乐人,不是他们义演的次数比谁都多,而是因为他们平常创作的歌曲里就有草根的忧伤,对公正缺失的愤怒,以及一份超出流行情歌的悲悯。
老实说,那帮美国歌手也不大可能在一时三刻间赶出专为新奥尔良灾民而唱的新歌,但他们自己的老歌里就已经有足够的选择了,或许是哀怜生命中的无常不测,或许是颂扬民间草根的力量,甚或是对不公不义的愤怒谴责。于是时候一到,即使老歌,也能大派用场,振奋人心。
相比之下,当年新奥尔良风灾过后,美国也有多位流行乐人跑到当地举办了一场音乐会,效果却好得太多。不是外国的月亮比较圆,更不是崇洋媚外,而是两地流行音乐的传统太不一样了。
更常见的情况则是找一首现成的曲子,外国本地皆可,然后在半日的时间内填上新词,而新填上的词总是什么“手牵手”、“心连心”、“血浓于水”之类的滥调,毫不感人。
我不喜欢特别为赈灾创作录制的歌曲,也不喜欢那种群星汇聚的赈灾义演音乐会。我不喜欢赈灾歌曲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从音乐上讲,它们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假如词曲皆为原创,那叫做急就章,为文造情。
但是回头一想,我们不能救灾,可我们难道不能帮助社会在面对灾难时有更健康更良好的心态吗?难道不能在灾后协助心理上的康复,甚至提出关于防震重建的种种建言吗?在这个意义上,灾难岂不正是对我辈写作人的严峻检查?同样地,灾难也对流行音乐人提出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你们平常在做什么?你们的歌曲以什么方式参与进了社会里面呢?临时编写的救灾歌曲之所以总是事过境迁,被人遗忘,没法成为一般情歌那样的金曲,是不是因为我们现有的流行歌曲欠缺了相关的表现力,乃至于在这刻赶制出来的东西无论曲词都有陈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