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首先看到了她。我发现他表情有异,脸上突然多了格外凝重的冷静,仿佛惯有的拘谨霎时恢复正常了。他往前走向年轻女孩,却忽然裹足不前。
“明天下午。”
“伊莎贝拉?”我听见他这样唤了一声。
“费尔明,还好吧?”
“我这辈子还真没料到,竟然会看到这一幕。”费尔明说道。
“来,现在就走吧。没事了。”
“拜托,今天的事情,千万别跟任何人提起。”他央求我们。
“慢慢深呼吸,森贝雷先生。”
“森贝雷先生,我万万没想到,您居然会讲出这样的话!您是真的喝醉了,最好别再随便开口,否则接下来会后悔的。”
“等我一下,我去拿外套。”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费尔明抓着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前走。
“我们有客人。”费尔明喃喃低语。
“就是他,醉得跟酒鬼一样。”
我怕他仍因酒醉而神志不清,更怕他万一不小心在街上跌了跤,因此,我往前走了几步跟上去。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了她。
“没事,您现在就回去喝杯小苏打水,然后睡个觉,明早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干冷的寒风阵阵吹来,父亲的脑袋清醒了不少。我们沿着圣安娜街走了十分钟之后,他认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这时候,可怜的父亲正为自己的失态而懊恼不已。或许,他这辈子从未这样喝醉过。
他轻轻点着头。
“我也是。”
“唉,都是巴塞罗那个大坏蛋,我不知道他到底给我喝的是什么玩意儿,偏偏我这个人又一向不胜酒力……”
父亲点头同意。
“我想出去透透气,达涅尔。”
“我说……您不是快结婚了吗?”
乐队奏起了一曲古巴流行乐,现场恢复热闹气氛,因为写过无数情书而看遍世间哀愁的奥斯瓦尔多,赶紧督促弟子们重回舞池,而且务必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垂头丧气的费尔明已无兴致,他走近吧台边,坐在我身旁的高脚椅上。
父亲点头回应,顿时羞愧不已。
我和费尔明扶着父亲站稳脚步,可怜的家伙,把这天晚上喝的酒全都吐了出来。我一手撑着他直冒冷汗的额头,直到他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得完全不剩,我们扶着他到一处门廊阶梯上,坐下来歇息。
“这么快,恭喜您啦。”
到了距离书店大约二十米处,我发现有人坐在那栋楼房的门廊下。天使门街角的乔尔巴百货前的大型路灯,映照出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膝上放着一只行李箱。一见到我们出现,她立刻站了起来。
“喂,达涅尔,那不是您的父亲吗?”
“现在几点啦?”他问道。
我们加快脚步赶上前去,父亲一见到我们,两眼空茫,咧着嘴傻笑。
父亲闭目点头。费尔明和我对看了一眼。
“我想也是。我说,费尔明啊,今晚的盛会实在太美妙啦!瞧瞧那些姑娘,那些屁股哟!差点儿就让人按捺不住。”
“已经很晚了。”
“我好像快要吐了。”
我们沿着塔耶街往兰布拉大道信步踱着,才往前走了不过五十米,赫然瞥见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正缓步闲逛。
“谢谢您,森贝雷先生。我看……咱们还是一起慢慢走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