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敲了门之后,有人会来应门。到时候您就跟他说:‘杜鲁提再世’。”
典狱长先生直呼他的名字,这还是破天荒第一遭。但那种过于客套热络的语气让他很不自在,他宁可长官一如往常地冷漠疏远。
“快呀!笨蛋,快进去。”巴利斯喃喃自语。
“您要我进去吗?进到工厂里面?”
典狱长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司机点了点头,踌躇半晌之后,他下了车,走向铁栅栏。巴利斯看着司机的身影穿越车灯光束,然后抵达入口处。这时候,他转身望着汽车好一会儿。
“不必进去。仔细把话听清楚!看见那栋房子了吗?”
“我走到那栋房子门口,然后敲门。等到有人来开了门,我就说‘杜鲁提万岁’。”
司机从栏杆空隙钻了进去,一路避开废弃物和灌木丛,缓步趋近小屋大门。典狱长从大衣内袋掏出左轮手枪,扣上扳机。司机到了门口,伫立门前。巴利斯看着他两度叩门,然后静候响应。过了将近一分钟,依旧无人应门。
“放心!海蒙,不会有事的。这是我私下对您的请托。请问……您结婚了吗?”
“车子不要熄火。”典狱长先生指示。
厂区内侧伫立着好几间木板搭造的棚屋,还有几间看来已遭大火摧毁的车库。巴利斯暗自推测,位于车库对面的那栋房子,应该就是以前的警卫室了。紧闭的窗户边,依稀可见蜡烛或油灯的红光。典狱长坐在后座,不动声色地观察周遭环境。静候几分钟之后,他倾身对前座的司机开了口。
司机无精打采地点了头。
“典狱长先生,我有个两岁的女儿,太太目前怀了第二胎。”
司机这会儿正朝着汽车的方向张望,仿佛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才好。霎时,原本紧闭的大门出现了一缕泛黄微光。巴利斯看着司机说出了暗号。他再次回头朝汽车看了又看,脸上挂着笑容。出其不意的一声枪响,炸裂了太阳穴,子弹穿透头颅,一片薄雾般的鲜血从另一边喷出。而他的身体,这时候已成了尸体,在硝烟中凝立了半晌,接着,他扑倒在地,就像一具破损的玩偶。
“没错。我要您到那里去,然后敲门。”
“哦……真好。有孩子吗?”
“会不会有危险或是……?”
“‘杜鲁提再世’。”
“您是说……那栋小房子吗?”
“哦,对,‘杜鲁提再世’。他们会给我一个皮箱,然后我把皮箱拿回来。”
司机脸色苍白,不时瞅着后视镜,仿佛阴暗处随时会有异物蹿出来。
“看见了,先生。”
“再敲一次。”巴利斯自顾自地咕哝着。
“不要插嘴!把我刚刚说的那句重复一遍。对方会给您某样东西。可能是个手提箱,也可能是一个包裹。然后您把东西带回来。就这样,很简单吧?”
两盏车灯的光束穿透大门内的黑暗,映照出工厂的残破状态,这一片历经战火摧残的断垣残壁,一如整座城市的所有废墟。
“家庭比什么都重要。海蒙,您是个年轻有为的西班牙青年。如果您觉得可以的话,我打算送给您一百元作为答谢之礼,也借此表达我对您勤奋工作的感谢之意。如果可以帮我这个小忙,我还能推荐您升官。在市议会办公室上班怎么样?我有几个好朋友在那儿,他们要我帮忙找几个正直的好人,看看能不能解救这个已经被布尔什维克分子推向苦难深渊的国家。”
“接着我们就回家。就这么简单!”
一听到金钱报酬和大好前途,司机嘴角扬起了一抹浅笑。
新村的街道沉陷在潮湿的浓雾里,雾气从索摩洛斯特海岸的贫民窟匍匐游移至此。典狱长的斯图贝克轿车缓缓穿梭在雾幔之间,街道两旁的阴暗中隐匿着废弃工厂、仓库和飞机库的烟囱。车子前方是车灯形成的两条明亮隧道。不久,一片雾海中隐约可见老旧的维拉德纺织厂。一支支废弃多时的烟囱和鳞次栉比的厂房,就在街道尽头。入口大门装上了长矛状的铁栅栏,栅栏内清楚可见一排排迷宫般的灌木丛,已成废铁的老旧卡车和拖车散布其中。司机在旧工厂入口停车。
“海蒙,看见左边那栋房子了吗,就在车库对面?”
“典狱长先生,我结婚快三年了。”
“很好。走到铁栅栏前,然后从栏杆间的空隙钻进去,继续走到小房子前面,接着敲门。到这里为止,都明白吗?”
司机默默看着他。巴利斯对他咧嘴一笑。
巴利斯火速从后座下车,赶紧坐上斯图贝克汽车的驾驶座。他把左轮手枪架在仪表板上,靠着左手把枪口瞄准工厂入口。他开始倒车,并猛踩油门。汽车退至阴暗处,不时碾过街道上的坑坑洼洼。汽车倒退了一段距离后,他看到工厂门口发出零星枪火,但都未能击中车身。汽车退至距离工厂门口大约两百米时,他转了个弯,接着猛踩油门火速驶离,一路气急败坏地咬着嘴唇。
“来,您把等会儿该做的事情复述给我听。”
“杜鲁提?”
“海蒙,我可是典狱长,我怎么可能让您去做危险或非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