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人间炼狱，他倒是选了一条正确的路。”
“是您对我认识不清，费尔明。不过，您也不必为此浪费精神，应该把全部心力投注在如何逃出这里才对。”
“啊呀！我不知道您已经结婚了。”
“那群人全都被一个挟怨报复、心胸狭窄的小气恶棍收买了。”
马丁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还有一大群发了誓的证人也这么说。”
“我没有结过婚。伊莎贝拉不是我的妻子，也不是我的情妇，如果您正在臆测的话……”
“既然这样，您大概也知道，我不是什么正派的人，而是杀人犯。”
“伊莎贝拉和她丈夫合力经营一家书店，从我小时候开始，那个地方对我一直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典狱长先生告诉我，假如我不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他就会指控他们夫妻俩贩卖颠覆思想的书刊，然后查封那家书店，并且把他们两人关进监牢，留下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对于各种错综复杂、纠缠不清的情节，我这个人生来就特别有天分。”
“很抱歉，马丁先生，我实在无意冒犯您。我倒是没想到那些。”
“别这么早就下定论。在这出戏码当中，典狱长先生这个角色比他看起来的样子复杂多了。那个您口中小心眼儿的混账，一出场就是个非常有权势的人。”
“那可多了。不过，前几天，我这脑袋怎么也想不通，您怎么会跟那个小心眼儿的混账有瓜葛。像他那种人，根本就是国家的毒瘤。”
“您并没有惹什么麻烦，马丁。”
善心医生叙述的故事挑起了费尔明的好奇心。挖掘不为人知的事实，总是让他兴致勃勃，因此，他决定私下着手调查，并试图厘清更多关于马丁的真相，顺便也回顾一下大仲马风格的“借死逃生”这个招数。他对事情了解越深入，感受就越强烈，那就是，这位“天堂囚徒”并不像其他囚犯描述的那样疯癫，至少在牢里是如此。每逢中庭放风时间，费尔明必定挖空心思黏着马丁不放，说什么也要跟他聊上几句。
“您没有冒犯我，费尔明。恰恰相反……我想，您看待我的处境，实在是过于慈悲了。这份善意说明了您的为人比我好太多了。”
费尔明又是一阵静默。他并不想质疑马丁所说的话，不过，光是听他谈起她的语气，那位无论是小姐或太太的女子，绝对是马丁在这个世上最深爱的人，更有可能是他陷入悲惨深渊仍留住一口气的唯一支柱。最凄凉的是，恐怕连他都不自觉。
“真他妈的婊子养的混账东西！”费尔明低声咒骂着。
“她是位太太了。”
“像他那样的人到处都是。费尔明，看起来就跟寻常人一样。”
“您的确像是他的读者。既然都看过，您应该晓得要从哪里着手。仔细听我说个明白……”
“费尔明，我怎么觉得您和我几乎就像一对情侣一样。每当我散步的时候，您一定会出现。”
“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他还是上帝哩！”
“您担心的是那位小姐，对不对？那位伊莎贝拉？”
“敢问您纳闷的事情是哪一桩？”
费尔明沉默许久。
“您读过大仲马的作品吗？”
“哎呀，瞧您跟小姑娘一样气呼呼的。看来，这地方真是藏不住秘密。”
“我说……费尔明，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事情吗？”
“这个嘛，我就不跟您拐弯抹角了，我实在不懂，像您这么正派的人，怎么可能会接受典狱长先生那个虚荣恶心的混账东西提出的要求，为了欺世盗名，他居然想从掉书袋的文人变成通俗作家。”
费尔明皱起了鼻子。刚刚入耳的这句话，让他心里很不舒坦。从那语气听起来，马丁似乎已经开始浅尝挫败的苦酒了。
“对我是没戏唱，只能一笑置之。但是伤害监狱外头的其他人，他们的手段可是非常狠毒。”
“这正是我想请教您的另一件事。据我了解，您有个方法可以逃出这个鬼地方。如果您需要一个身材精瘦、动如脱兔，而且充满冒险精神的人，在下当之无愧。”
“但是到了我们这里，就是要小心应付这种人才行。”
“不要这样，费尔明。”马丁说道，“这是我惹出来的麻烦，由我自己承担，您千万别蹚这浑水。”
“一字不落，每本都从头看到尾。”
“那是法官的说法。”
“他是不是出言恐吓您了？是不是这样？他们到底还能对您怎么样呢？”
“请多包涵，马丁先生。不过，我对您的某些事情一直很纳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