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和现在,那儿的房子都有五道门。过去,我曾穿过这些门,现在我同样穿过这些门来到我的房间。过去和现在,这座房子都建在城市的高处,我从城里可以往上走到这座房子里。第一道门是围墙大门,我走进大门,经过门房,可以来到院子里。然后我横穿过院子,走进房门来到屋里。现在我在前厅里。第三道门是双开门,我进了这道门,就从前厅来到走廊里,顺着走廊可以在房屋底层转一圈。我穿过这个长走廊来到双开门,可以从底层来到楼梯间。最后,我经过顶层的走廊走到我的房间门前。
“那座房子里有五道门。”
于是,我从下面的有轨电车走向高处的围墙大门。我提着一只皮包,皮包的颜色我认不出来,但是我相信那是深色的,因为它在阳光下闪烁着黯淡模糊的微光。我一步一步地走着,后脚跟着前脚向前走,一只手又拿拐杖又拿提包。我走路时,空闲的手指抓着衣服下摆。我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就听见一个人从我身旁走过,超过了我。他走起路来步态轻盈,硬朗有力,我看得出他的眼力很好。他从我身旁走过,也许他不是城里人,也许是从某个居民比较密集的地方来的。他走路穿着厚厚的硬底鞋,鞋底还钉了铁掌。他身上散发出山羊的臭味。他会比我早些走到大门口,所以我更是不慌不忙地走着,还把皮包夹在颏下,拉开锁扣,似乎要在里面找什么,手就在包里翻腾,就这样在别人面前佯装找东西,并借找东西这个由头,走得更慢了。可是随后我听见,虽然这人已经把门打开了,也没有什么阻挡他走进院子,他却抓着门把手,一直站在那里等着。我心想,他在等待有人从里面穿过院子走出来,比如某个政府的人物出来,请他进去。所以我也停住脚步,站在那里等着。可是随后我又听见这人也站在那里,一边等待一边望着我。于是,我合上皮包,假装把找到的一张纸匆匆塞进衣服口袋里,快步从这人身边走过,进了院子。当我经过院子时,我听见这人在我身后用脚尖和双手关上大门,随意地靠在门房窗口,然后操着乡下口音,问了一些熟悉的、一般生人来访都会问到的问题。于是,我尽量争取时间,穿过院子向屋里走去。因为走得急,我开始一瘸一拐,裤子还不停地拽腿。我听见这人对回答询问的人道了谢,便跟在我身后走过来。他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环顾四周,审视着院墙和人家指给他的大门。他甚至还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他问的那个人是否向他点头示意,他走对了还是走错了。我原本有时间走进屋里,可是我也停住了脚步,因为裤子被风吹得紧紧地裹在腿上了。碰巧,这人正迟疑地看着我,随后从我身旁走过,走在我前面,急匆匆走向屋门。我跟在他后面,他却停在开着的侧门后面,看着我怎么走。于是,我走过他身边,进门到了前厅。我一声不吭走在前面,直走到那扇双开门前。然而,侧门自动关闭会让这人感到很纳闷,他用力关闭侧门,可是门却反弹回来,这让他感到惊讶,因为他不了解这种自动关闭的门。不过,他并不在意这种反弹门:他没有停步,从我身旁走过,迈开大步,在我前面打开了门。他向里推门走进去,同时抓着门把手,抽身出来,然后尽量让门转回原处。我在自己这一边也让门转回到墙面才松手,以免门弹回来碰着脸。然而,门并没有反弹回来。这个人站在我对面,始终彬彬有礼地伸出胳膊为盲人扶门。我不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而是鼓着劲儿从他旁边进了走廊。墙上装有栏杆,保证屋里的人走路安全:当这个人松手放开门时,我感到身后气流的冲力把我推向前面的栏杆。我停住脚步,然后沿着墙往前走,也听见了这人的脚步声:他鞋上的一只铁掌坏了,走在石头路面上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我迅速转身向右(或向左),走向通往楼梯间的门。另一边,盲人们扶着栏杆,弯着腰,缓缓地走向大厅吃饭。这时,我停了下来,听见对面那些盲人排成长队缓缓走过。我听见他们慢慢地走动,脚下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他们踩着八字脚,脚底板完全着地,小心翼翼地把他们那熟悉的和陌生的身体转过来。他们转过身,手不松开栏杆,沿栏杆排成一字形,高声激动地议论着他们碰到的这个农民模样的人。他们不认识他,互相大声地询问情况。这时,他走到门口,目的是想打开这门。当他打开门后回头向走廊望去时,他也许看见有一个人跑了过去,耳朵朝门,胳膊抬起,五指伸开探路;他也许看见这位盲人独自扶着旁边的栏杆快步向前走。这人耐心等待着。他拉开一扇门等着我过去。于是,我友好地走过去,并向他道了谢。如果我走过长长的阶梯,他肯定也在那上面,还会把门打开。我们一起走上阶梯。因为他总是沉默不语,所以我也一声不吭。我们愉快地走到顶层,然后,就不得不分手,分别走向两个方向了。我走我的方向,他朝另一个方向望了望,却跟在我的后面走来。如果他认识我,他就知道我在哪个门前面停下来,然后走上前去为我把门打开。我们在走廊里一前一后越走越慢,我在某道门前停住,站在那里等待着。他快步走上前去,插在我和门之间,嘴里嘟哝着门牌号,然后继续嘟哝着向前走去。我就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