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走了进来,默默地请我入座就餐。
大厅的门已经消过毒了,吊丧的人和我妹妹都在那里。不知什么原因,钥匙松松地斜插在门的锁孔里。
直到现在,她们还没有穿上深色衣服,也没有围上黑色丝头巾,而是围着桌子挤在一起,裹着高高的绑腿,毛袜子上还粘着泥点。她们是听从安排跑来的,坐在桌子旁。她们听到消息后,就放下手头的活儿,裹上衣服和头巾,冒着越下越大的雪赶来为死去的人做寿衣,张罗着死人需要的东西。做完这一切,天就黑了。她们围着桌子坐下来开始祷告。其中一人问起什么来,其他人马上也像她那样抬起头来窃窃私语,议论着如何回答。后来,第一个人在回答问题时低着头,当她又抬起头来时,就收回了她的问题。
他们带着我穿过走廊。她说,一个给抬担架的人指路的嗓音很特别,让她感到惊异。她急忙从长凳上站起身来,向房门走去。或者换一种说法,她说得更确切些:门忽然开了或者门打开的情形似乎把她吸引了过去,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时,她叙述道,还有第三个人和第四个人在门口跺了跺脚。
她问我,当你正把手伸向门把手,或者当你的手已经抓住门把手时,忽然门连同你的手被从外面推开了,那松松的钥匙也从门上掉了下来,你该怎么办呢?
她看见吉普车的灯光在墙上晃动,就跑下来进了大厅。女人们正在那儿为死去的弟弟作祷告。她们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弟弟的脸面和身体都已经洗干净,也穿戴整齐了。可是,她并没有向吊丧的客人们讲吉普车越来越临近的事情。她转过脸,面无表情地走向柴堆,用毛刷在一个以前用来喝水的杯子里蘸了水,随意地把水洒在那高低不平的床单上。床单遮盖着淹死的弟弟。她又回到那靠墙的长凳前,并拢双腿坐在长凳上,瞪大眼睛朝大门张望着。这时,女人们坐在桌旁叽叽喳喳地唠叨着。她们只管上下翻动着嘴唇,也不管对方爱听不爱听。最后,她们那没有声音的祷告,尤其是女人们在合唱时还不停地说着话,听起来不像是活人在说话,倒像是来自地下的死人。女人们说话时,双手搭在桌子上。她们的身体随着合唱的均匀节奏前后摇动,用茶杯把儿在用盐擦过的桌面上磨来磨去。
当兵的抬起担架,胳膊肘和担架扶手碰到了墙上,不过,祷告的人还是专心致志,并没有因为这清楚的声响而受到惊吓。
她望着大门,我妹妹说道,女人们当中显然没有人听见吉普车停下来的声音,更没有人想到她们会立即中断祷告,便在一起窃窃私语,还时而悄悄地观察她。但事情却不是这么回事:她们专心祷告时,并没有感觉到院子外面发生的事情。在大门口,有警方的人出来干涉,不加解释,显然不让人进来。一时外面发生了争吵,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她误以为自己开始也许听错了。可是随后那些当兵的磕掉皮靴上的雪,迈着沉重的脚步进了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