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完了,陛下。”
“但是,您提供了我一个绝佳的主题”
“我担心会被迫下台,陛下。”
“别放松你的警觉性。”
“我不同意。”拉美西斯说。
尽管吃下了大量的食物,亚眉尼就是长不胖。总是瘦弱、苍白、奄奄一息,这位法老的机要秘书正不出办公室大门一步地和一小队工作人员忙着建立一大本档案资料。对首相和部长们说话时总是开门见山,亚眉尼毫不理睬国内发生的其他事情,专心监督各部长官尽善尽美地完成他所交代的工作。对这位拉美西斯的童年友伴而言,健全的行政组织可摘要成一句简单的格言:职位愈高,责任愈重,犯错或工作不力时,处置愈严厉。从部长到科长,每个人都必须担当属下的错误,为此付出代价。被撤职的部长和被降级的官员均以身试法,尝过亚眉尼的严苛。
“我找到那辆牛车和几名埃及警察的尸体,但是没有谢纳的。根据躲藏在石丘上的商人描述,那天风沙特别强,历时特别久。我直追到卡界绿洲,我向你们保证我和我的属下把整个沙漠都翻遍了。”
拉美西斯所到之处,部内公务人员一律起身致敬,亚侠,新任外交部长,亲自拉开他办公室的大门;法老和他这位成为朝廷众人眼中英雄人物的朋友,彼此相拥。君主的莅临是赏识下属的最高表示,它令扮演埃及外交总长这个角色的亚侠感到欣慰。
眼神聪慧、态度优雅、发型轻便飘香,亚侠看起来像一名赴盛宴的贵宾,轻佻、善交际和带点儿傲气。谁想得到这样一个上流人士会伪装成间谍,以商人衣服掩饰身份,在赫梯国四面楚歌的土地上奔走呢?即使案牍劳形也不影响新部长豪华的工作气氛,他宁愿把所有重要的资料都储存在他那惊人的脑袋里。
“《卡叠什战役之歌》应该刻在卡纳克神庙圆柱大厅的外南墙上,”拉美西斯透露,“刻在路克索尔神庙中庭的外墙和塔门正面,刻在阿比多斯神庙的外墙,还有刻在我那座百万年神殿未来前院外墙上。”
当法老留在拉美西斯城时,这位法老的心腹谋士每日必前往晋见。当君王前去底比斯或孟斐斯时,亚眉尼就准备巨细靡遗的报告。法老则仔细阅读,由他判断和决定。
当赛哈马纳获准进入那间所有的资料架上积满分门别类,可以按图索骥的文件的办公室,亚眉尼已完成明年河堤修复的计划案。这位高大的撒丁人向君王屈膝行礼。
“梅巴的态度如何?”
他的办公室和亚眉尼的很不一样。有从叙利亚进口的玫瑰花束、几盘水仙和金盏花插饰、摆在独脚圆桌上造型细长的大理石花瓶、落地大台灯、洋槐资料柜以及用各色吊帘做出的五彩缤纷的细致装潢,反而让人联想起豪华别墅里的私人起居室,而非工作地点。
“我不配,我宁愿随侍在您身边,杀赫梯人。那帮狂妄自大分子令我齿寒;当自我扬言为优秀战士时,便不该畏缩在城堡里”
“我正思忖赫梯的反应能力,”亚侠说,“这次的失败让他们颜面尽失,内讧更厉害。他们不会满足于和解,但是他们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才有办法重振士气。”
拉美西斯用力一蹬,纵身跳入妮菲塔莉悠游其中的泳池。法老潜入水中,从腰部抱住他的妻子。她假装惊讶不已,随之下沉,之后他们慢慢浮出水面,情意缠绵。夜警绕着泳池吠叫,刽子手则在无花果树阴下呼呼大睡,它颈上戴着一小条奖励它英勇过人的金项链。
“他有深仇大恨,这个足以充当他的饮水和粮食。谢纳不会死亡。”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一事无成。虽然我的下属已经铆足全力,还是没有找到摩西。真奇怪……通常,总有消息会走露。惟一的可能,依我所见:他躲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没有迁徙。假如他改名换姓,加入一个贝都因家族的话,就更难辨别了,甚至根本不可能。”
“如此一来,那些千古不化的石块便可以保留对卡叠什战役的永恒追忆。”
“小心应付他;身为前外交部长的他只会嫉妒你。我国驻叙利亚南部的守军将领有任何新发现吗?”
“走一走。在这段日子里,我的脑袋和我的双手工作过度;现在该换换我的脚了。”
“一无所获。”赛哈马纳回答。
“这种说法说得过去。”赛哈马纳同意。
“继续搜寻。国内的赫梯间谍组织呢?”
拉美西斯无法凝视妮菲塔莉却不被她的美丽所迷惑。除了肉欲和床笫间的诱惑,还有一股比时间和死亡更强烈的神秘力量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当他们滑人泳池中的绿波时,秋日的暖阳以它温柔的光芒照着他们的脸庞。等他们出了泳池,夜警即停止狂吠,舔着他们的大腿。法老的狗恨死了水,它无法了解为何它的主人非要把自己弄得如此湿答答才高兴。满意了皇家夫妇的抚摸之后,它便蜷缩在那只巨狮的脚踝旁,休息一下。
“我在危乱时不该弃您不顾。”
“您让我感到惊讶,陛下,而您的国家天天都让我感到惊讶;我不认为您那著名的戒律能够帮您击败那一心只想毁掉您的敌人。”
“这位庄严的前辈是个一丝不苟的好帮手,他知道要有分寸。”
“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您如何描述呢?”
“那个金发女孩的尸体已经入殓,无法查证;至于那名巫师,也不见踪影。他很可能已经成功地逃出了埃及。有关这一点,还没听到任何风声,好似所有间谍组织的成员在这几天内都作鸟兽散了。我们避开了一场可怕的风险,拉美西斯。”
“假如玛亚特不再指引我的思想和意志,我的统治将随即结束,埃及则可另觅主人。”
荷马倚着一根手杖,走到拉美西斯跟前。
在全国各地,拉美西斯成了拉美西斯大帝。当他返抵拉美西斯城时,疯狂的民众夹道欢呼这位卡叠什战役的大赢家,法老成功地击溃了赫梯军队,将他们逐回自己的国境之内。连着几个星期的庆典,从乡村到城市,大家兴高采烈地祝贺这个美好的胜利;侵略的恐惧一扫而尽,埃及重回它原来快乐的生活,河水泛滥丰沛,预示秋收的富饶。
塞提儿子第五年的执政以胜利收场。新军系统为他效忠,而众朝臣心服口服,皆匍匐在君主脚下。青年期的拉美西斯结束了;一个二十八岁便统治埃及两地的男人有着超出所有伟大法老的气魄,并为其朝代烙下不可磨灭的戳印。
“我要赞美的是那位隐形的神明,荷马,以及战胜混乱的治安光荣,是那条戒律的威力将混沌一一扫除。”
“因为盲目乱闯,”亚眉尼认为,“谢纳可能会跌人一处于河床里,他的尸体有可能被埋在沙坑底层。”
“他真的消失了吗?”
“您希望靠着我的手臂,散步一会儿,或者坐在柠檬树下呢?”
“这个新工作强迫您暂停撰述《伊利亚特》。”
“他毫无机会逃出那个地狱,陛下;离开大道之后,他就失踪了,况且他无法对抗龙卷风、飞沙和缺水太久。”
“这样说是太自信了。”亚侠承认。
“我们的时间宝贵,”亚眉尼插嘴,“你调查的结果如何?”
妮菲塔莉需求强烈,于是拉美西斯的双手便大胆起来;它们如英勇探险家初访陌生地域般地在这位年轻女子的美丽胴体上来回游移。她先是被动,欢喜被爱,随后便开始回应情人的邀请。
“你犯了什么大错误?”
“相安无事,但是我很质疑他们对实情的了解。这就是为什么我明天将前往阿穆府省的原因。我们应该在那儿组织一支制止侵略的霹雳军队。”
“忠于事实,陛下;我毫不隐瞒您军队的懦弱和您个人的孤独和失望,还有您对神圣父亲的呼唤。这场天大胜利的情景令我狂热,仿佛一位年轻诗人首次作诗般!诗词在我唇边吟唱,场景自然生成。您的朋友亚眉尼鼎力协助,帮忙改正许多文法上的错误;埃及文阅读不容易,然而它的自由与严谨对诗人而言是个幸运。”
向神坛供奉了百合花和纸莎草之后,法老在外交部门口的托特雕像前沉思良久。托特由狒狒转世而来,它席地而坐,头上戴着一弯明月,这尊智慧之神双眼朝天,超越人情是非。
“保护我的妻子和母亲是至高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