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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腓特烈二世的故事 作者:盐野七生 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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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皇帝遗体送往西西里巴勒莫的送葬队伍离开福贾后,经过一个又一个普利亚的海港城市,一路向南。队伍经过巴列塔、托拉尼,从焦维纳佐进入内陆地区,从那里到塔兰托,再乘船去西西里。

所有停泊在港内船上的船员,包括小渔船的水手,都高高举起手中的船桨。安放皇帝遗体的船只从这一排排如林的船桨中穿过,离开了港口。这是腓特烈向他热爱的普利亚诀别的时刻。

第二,通知第一顺位继承人康拉德皇帝已死,让他尽快巩固自己在德意志的地位,然后南下意大利,落实西西里王国的继承权。

殓入红斑岩大理石石棺的遗体穿着一身用薄丝里和多层厚丝料做成的丝绸衣,丝料的颜色都是红色。紫色是古代皇帝的颜色,但因基督教会把紫色定为丧色,所以在基督教势力强大的中世纪,红色就成了皇帝的颜色。

“那个东西”就是用外祖父罗杰二世从埃及弄来的大理石制作的棺材。这大理石是诺曼王朝鼎盛时期西西里国王的订货,是大理石中的极品,叫作红斑岩。棺材上雕着图案。守护棺材的四根圆立柱也是用同样颜色的大理石制成。深红色是皇帝的颜色,因为这个颜色是古罗马哈德良皇帝特别喜爱的颜色。

两年之后,腓特烈又从意大利中部的维泰博写来了这样的信。

1250年12月13日。腓特烈过去总对曼弗雷迪说,今后你们兄弟之间也要好好配合,今天却一整天把手放在了巴勒莫大主教贝拉尔德的手中,大主教的椅子一直靠在皇帝的病床边。

这个大理石石棺是罗杰二世预订的,但后来他选择了西西里式阿拉伯风格的墓地,没能用上这个石棺,就留了下来。腓特烈十来岁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石棺,便决定死后用它安葬。西西里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只要说“那个东西”便能听懂。

翌日,腓特烈的遗体被运到了福贾的王宫,为的是一丝不苟地完成皇帝的遗愿。

12年前,44岁的腓特烈在意大利北方给普利亚人写过这样一封信。

二、葬礼由巴勒莫大主教主持。

送葬的队伍从焦维纳佐进入内陆地区,向焦亚德尔科莱进发。在途中比通托城给皇帝送行的人中,有一位叫作马修·帕里斯的编年史作家。他详细记录了送葬的情况。他写道,送葬队伍安静肃穆,只听见马蹄声和修道僧们低回的祈祷声,前来默默送行的居民络绎不绝,与统治他们长达40年之久的人做最后的告别。

在西欧,即使在与埃及有很深关系的古罗马时代,也几乎不把遗体做成木乃伊。何况中世纪遵从的是基督教教义,采取尽量不动遗体的埋葬方式,遗体处理不能损伤遗体。处理遗体必须使用的药物只能从东方进口,所以只有地位崇高之人的遗体才能得到处理。

在意大利,人们把走向死亡的旅程说成是到没有日落的世界去。这意思大概是说,所谓死,就是到没有明天的世界去。腓特烈走向没有明天的世界的旅程开始了。

虽说地处意大利南方的普利亚以阳光普照而闻名,但这可是在12月底。一路上,人们聚集在路边,默默地目送着送葬队伍在马蹄踩踏石板路的声音和修道僧们低回的祈祷声中缓缓而过。

皇帝的遗嘱得到了完美的实施,包括每个细节。

再过两个星期腓特烈就满56岁了,死神在这一天降临了。

“不知道为什么,回普利亚时我的脚步总会加快。在我的领国中,只有普利亚会让我一旦决定回去,便会如此急切。”

想起来,这真是一幅奇妙的光景。一个被开除教籍原本没有资格听忏悔、听了也没有资格宽恕的神职人员,在为另一个被开除教籍的人做临终祈祷。别人眼里的奇异在他们两人之间却一点也不奇怪。何止如此,在场的人也没有一个感到奇异。这光景就这样自然演进下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长年担任腓特烈卫队的伊斯兰教徒萨拉森人的步兵队。隔开一些距离,跟在后面的是载着遗体的马车,遗体上覆盖着深红色的天鹅绒。曼弗雷迪和大主教贝拉尔德骑着马紧随其后。曼弗雷迪劝年迈的大主教乘马车前往,贝拉尔德谢绝了,一直没有离开遗属队伍。政府高官和途径城市的市长骑马跟在他们两人身后。再后面是6个小队的骑兵。长长的送葬队伍由修道僧祈祷着徒步断后。

“我已久居皇帝之位,但我觉得把我当作一个普利亚人非但不是坏了我的名声,相反是我的荣光。

腓特烈的遗体一定在福贾的王宫里经过这样的处理,因为如果按腓特烈的遗愿葬在巴勒莫,前面还有漫长的旅途。

把这些药物与橄榄油搅拌在一起,涂抹在遗体上,然后用浸透着同样药油的极薄的棉布包裹遗体。古代也用这样的处理方法。如果装殓遗体的石棺密封得好,仅仅这样的处理也能收到相当好的效果。

船在西西里岛的海港城市墨西拿稍事停留,旋即直奔巴勒莫而去。队伍在第二年2月抵达巴勒莫。1251年2月25日,在西西里王国首都巴勒莫的主教堂举行了庄严肃穆的葬礼。

第一,毫不隐瞒地立即公布皇帝驾崩的消息。

有位编年史作家说,当时腓特烈呼吸微弱,他对贝拉尔德说了句:“死后万事空(post mortem nihil)。”腓特烈是否真的说了这句“死后万事空”尚存疑,因为这位编年史作家那时在远离意大利南方的巴黎。我想,那位编年史作家认为腓特烈可能会这么说,于是他就这么写了。腓特烈去世时有十几个人在场。除了在遗书上第一个签字的巴勒莫大主教贝拉尔德,以及其他高官们和最后一个签字的侍医乔万尼以外,还有曼弗雷迪。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提及腓特烈的这句临终话语。而且,腓特烈本人真的就认为“死后万事空”吗?

贝拉尔德大主教为他的主君更是长年的挚友主持了华美而庄严的葬礼。

实际上,虽是冬天,但巴勒莫天气晴朗,主教堂前广场上站满了挤不进教堂的人。

腓特烈选择了死后也要堂堂正正地正面挑战的做法,而根本不是什么“死后万事空”。

他们两人已经不必再说什么了。他们共同走过了40年的岁月。腓特烈被开除教籍,身为神职人员的贝拉尔德也随之被开除教籍。教皇震怒,收回了大主教的教区,那就收回好了。腓特烈要他去开罗的苏丹那里,他便不顾自己的基督教高级神职人员身份,去同伊斯兰教徒谈判。当腓特烈迷上他的侄女还生了孩子时,他大概也就付之一笑,遂了腓特烈之愿。从制定宪章、创建大学到与教皇交涉,为了实现腓特烈的想法,贝拉尔德总是冲锋陷阵,积极配合。他虽然出身于封建领主家庭,但却同意腓特烈从封建社会向法治国家转变的思想。我觉得,对贝拉尔德来说,在小自己17岁的腓特烈的最后日子里,他只能守在腓特烈身边而别无选择。

“对法治近乎执拗的热情,彻底公正的言行,对知性不倦的探求心,多方面的丰富才能,与生俱来的真正的高贵,如果这些不会随着肉体的死亡而消灭,腓特烈今后就将继续活在我们的心中。”

如今,马上就要成为腓特烈最终去处的“那个东西”在主教堂里摆放已久,同外祖父罗杰二世、父亲亨利六世和母亲康斯坦丝,以及腓特烈的第一正妻阿拉贡王族出身的康斯坦丝的棺材并排安放着。这也是腓特烈之所愿。

一、在首都举行的葬礼,除地位崇高的人以外,也允许一般居民参加。

章节插图意大利南部

“当厄运向我袭来的时候,你们感同身受,为我悲哀。当我获得成功的时候,你们比我还高兴,欢呼着迎接我的归来。”

18岁的曼弗雷迪给大自己4岁的同父异母哥哥写了一封信,他在信的最后加了这么一句话:

在做这些事的同时,腓特烈临终在场的唯一儿子曼弗雷迪开始执行父亲之命。

送葬队伍从焦亚德尔科莱出发,途中不再停留,直接南下前往塔兰托。在塔兰托,西西里王国海军的船只正等待着腓特烈,这是他培育起来的军队之一。

在海港城市巴列塔,来自意大利南方沿海地区的人们向皇帝告别。来自内陆地区的人们将在焦亚德尔科莱城向皇帝告别。遗体只在这座腓特烈送给比安卡的城市停留了一天。比安卡是腓特烈真心爱过的唯一女人,她长期居住在这座城市,并在这里去世。

三、棺材要用“那个东西”。

“职责经常迫使我离开普利亚,但每次我都感到,我的心境就像流离失所的流亡者。气候甜美温和,阳光毫不吝惜地照耀大地,把我温柔地包裹其中。但是,居住在这里的你们对我的态度,更让我感到普利亚就是我的家。

腓特烈在正式场合,不论是邀请诸侯的巡会,还是召集王国高官的议事会议(colloquium),抑或是在自己的婚礼上,都经常穿红色服装。皇帝走向死亡之旅时所穿的衣服也是红色的。于是,皇帝腓特烈二世被红色包裹着,踏上了通向没有明天的世界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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