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幽禁恩佐的“牢房”仍未成为真正的牢房。他仍和以前一样被关在市政厅的顶层。唯一变化的是卧室被钉上了铁栅栏,晚上要睡在里面的床上。
父亲为了救回这个儿子用尽了种种手段。
于是,皇帝采取了另一种手段,让同恩佐一起推进意大利北方军事称霸的维罗纳僭主埃泽里诺率军队向博洛尼亚施加军事压力。可是博洛尼亚不但不理睬挑衅,反而关闭了城门。
这里的“坏”在意大利语里用“cattiveria”一词表示,不用于贬义。这个“坏”是指区别超一流和一流的水平。人们在输了足球比赛的时候会说“还不够坏”来反省。
恩佐可以自由地写信收信。只要不是皇帝方面的人,什么人他都可以见。一向举止自然的恩佐被带到市政厅来的时候,既没有被绑住手脚,也没有被押解,而是像往常一样安静地悠然步行而来。沿途挤满了市民,希望一睹被俘的皇子。这位美男子让他们惊艳。只见恩佐长发披肩,头发卷着金黄色的波浪,容貌典雅俊美。要是但丁,一定会这样评价他:“容貌端庄”(gentile asppetto)。他可以自由会见任何人,这些人中间甚至有博洛尼亚实力人物的妻子。此言不虚,这位被俘之人甚至可以自由拥有情人了。
直到56岁去世,恩佐的囚徒人生持续了23年之久。
有一个非凡的父亲,对孩子来说也是一个不幸。只要按照父亲的命令去做,总会做得很好,也许自己也感觉不到有独立思考的必要。如果感到没有必要,就会错过机会去磨练对挫折的应对。
1272年,恩佐去世了。他厚密的金发卷着金黄色的波浪,里面掺进了点点白色。人们都说,只要同他打个照面,不仅女人,就是男人也会瞬间惊艳,他那罕见的容姿之美一点未变。
营救和逃跑都以失败而告终后,还不到35岁的恩佐似乎选择了甘受眼下状况的生活。他爱好诗歌,诗歌和文学爱好者不光从博洛尼亚,也从托斯卡纳的其他城市汇集到他的身边。在这个时代的意大利,诗歌和小说的爱好者中也有名门闺秀。恩佐和其中一个女性发展成情人关系,还育有两个女儿。汇集在恩佐身边的文学爱好者们竟发展成为始于但丁的意大利通俗文学的一翼。
“飞翔吧,我的歌,飞到普利亚平原去吧!我的心啊,朝向昼夜运行的太阳照耀着的那片大地……”
大概是继承了父亲鹰猎的兴趣,恩佐自写自画,搞成了一本书。但无论是整体结构,还是各个门类的深入探讨,都比不上父亲所写的那本书。从书中可以体会他对鹰猎的热爱,但在表达等所有方面都很粗糙。
恩佐并没有去享受舒适的囚徒生活。他好几次尝试逃跑。有一次,他躲在长箱子里由大车运着,已经从市政厅卫兵的面前安全地走了过去。但在大车走在街上的时候,碰巧遇到了几个妇女。她们发现了长箱子边上露出一缕发亮的金发,便叫来了卫兵。恩佐又被送回了市政厅。
皇帝的第三招是派大主教去博洛尼亚做和平使者,说要给博洛尼亚与恩佐体重同样重量的银子,请博洛尼亚放人。但博洛尼亚仍然充耳不闻。博洛尼亚是一座大学城,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对这样的博洛尼亚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大量的银子,而是皇帝的军队不要来犯。
被俘一年后父亲去世,接着弟弟康拉德也去世,17年后另一个弟弟曼弗雷迪也去世了。恩佐以阶下囚之身知道了这些消息。所以恩佐创作的诗歌都是哀歌,也在情理之中。我在这里介绍他的一首诗歌:
接到消息,他当即就给博洛尼亚的长官(podesta)写了信,内容半恳求半威胁。他说服长官道:人的运气沉浮是常有之事,但察其微妙而下判断则是一个中等城市统治者的应取之道。但这一套似乎没能说通博洛尼亚长官。长官的回复只有一行字:有时小犬也能捕获野猪。
如果要提恩佐与父亲的不同之处,应该是恩佐之前都活得不坏。
俘获了恩佐的博洛尼亚方面也充分了解恩佐的价值。恩佐在战斗中负伤,博洛尼亚首屈一指的医生被叫来为他疗伤。关押恩佐的地方也不是监狱,而是在市政厅顶层,所有设施一应俱全。在身边照顾他的人不止一个,而有好几个。恩佐是一个重要的人质。博洛尼亚的实力人物也都知道,只要手上有这个恩佐,皇帝就不会前来进攻。
恩佐被俘后的后半生都是在自己的嗜好中度过的,他也只能沉浸在自己的嗜好中了。
恩佐虽然是庶出,但在腓特烈的儿子中却是最年长的,时年33岁。恩佐被誉为无与伦比的美男子。在此前十几年中,他一直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主要活跃在意大利北方建功立业。在3年前的那场阴谋中,阴谋者把他与皇帝一起确定为杀害的目标。恩佐被敌人俘虏,这对腓特烈来说不啻为会造成巨大打击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