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大厅的门槛,弥平次听到阿凌在背后这么说着。
想起阿凌走后那半年的生活,弥平次就觉得若再有下回,自己一定会受不了的。
“老大呢?”
弥平次走后一会,村子里一个叫幸吉的年轻人,继阿源之后又赶来作紧急报告。
幸吉的伤像是被雨冲过了似的,刚冲进屋子时,脸色像鱼腹一样惨白,但不一会,血就从濡湿的额上流了下来。
“还有五郎、阿鸢也被做了。”
然而,才踏进风雨中一步,弥平次就连人带矛给风吹到身边距离约六公尺的竹林子中,好不容易才站住脚。风真是太大了。
弥平次走出屋子,准备用支柱顶住屋子。一个叫阿源的年轻人奔了过来。
“刚出去了!”
“阿八、小宝、六角都被做了。”
弥平次时常这么告诉阿凌,他总以为说总比不说好。
想了一会,阿凌突地说道:“畜生!好!我去!”说罢,随即冲进大厅另一头自己的房间去。取来怀剑,用右手握着放进怀中,然后又走进屋子里头,旋即又回到大厅里。
听幸吉一说,阿凌开始有些不安了。
“我走了!”弥平次说道。
“……很难说。因为对方并不是普通的角色。”
一个星期过后,她这才下床。
“就三个人?”
“还有权太、左卫门,还有……”
他派了五个手下送阿凌回比良山,又让她带了许多土产回去。这回阿凌并不是出走,他确知她的去向是比良,只得忍耐些让她去了。
不过,阿凌却比预定逗留的半个月早几天回来了。看来,只要是疾风之介肯定不会出现的地方,对阿凌都完全失去意义了。
翌日,阿凌的高烧虽然退了,但却睡得人事不省,彷佛在那一段放浪期间从不曾睡过似的。总之,除去三餐之外,阿凌就只管睡。
“谁被做了?”
“不要去!很危险的。你去的话太不像话了!而且我也不去!”幸吉说道。
据阿源说,不知大伙儿是打碴打架呢,还是想偷东西,反正就在大崎水边和那个武士动起手来,不一会,三个人就被干掉了。事情的起因大约如此。
那日一早,天色便阴沉沉地,彷佛就要下雨似的。早上时,风是由北往南吹的,到了中午却又吹起西风来了,一整天弥平次家中都听得见树丛猛烈摇晃的恐怖的声音。
“一年!”
“对方实在太厉害了!大伙儿全被砍了!”
这一趟出去是准备和人决斗的,阿凌却在这时提醒自己要小心坡路,着实太可爱了!弥平次心想。
还弄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弥平次只觉得阿源口中的牺牲者像是一时说不完似的。
阿源喘着气,额上的水滴涔涔掉落,分不清究竟是汗是雨。
“太长啦?那半年怎么样?”
阿凌一下床,弥平次就开始不安了。他担心她会不会又出走了。弥平次总觉得凡事有过一次,就会再来第二次。
“嗯!”
“我会找出来给你看!等我一年。”
每当提起这件事时,弥平次就和阿凌进行这种变相的交易。能不能把生死不明的疾风之介找出来,他是一点自信也没有,但不管怎样,就是不能让阿凌有离开这儿的幼稚想法。
“阿源!你跟我去!”
九月中旬一过,一种叫做“庭”的小型茶色水鸟,成群结队地不知从哪儿飞到湖面上。只要“庭”一出现,就表示湖北一带已经开始入冬了。这时距阿凌从比良回来已经过了大约十天了。
一走出大厅,阿凌便叉着双手,侧着身,在风中穿梭行走,走得十分敏捷。她是比弥平次会走得多了。
“暴风雨总算来了!”
弥平次缓缓问道。
“嗯……不知道!”
待走到岬上的平台时,天应该已经全黑了。弥平次有些犹豫到底该带矛去或是带刀,但却旋即喝道:“阿凌!把矛拿来!”阿凌于是将矛送来,默默地递给弥平次。
之后,那个武士消失了好一阵子,直到黄昏时,又在村头发现了他,于是我方又出动二十个人左右,追到岬上的平台时,逼上前去的人全被一一干掉了,其余的胆小鬼现在都只敢躲在外围看着他。
“你可以来来去去,不要紧的。”
“对方到底是谁?”
“你这是什么话?我也不愿意受伤呀!不过,能用这把刀刺进那人的胸腔也不坏嘛!不是吗?走!跟我走!”
近黄昏时,终于下起大颗大颗的雨来了。雨滴一落,就被风吹散了。
“会不会有危险呀?”
外头开始暗了下来,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薄暗中,风雨正狂啸着。一种“嚓!嚓!”的可怕声音在狭小的院子里肆虐不去,分不清是风声抑或是雨声。
“你找得到吗?”
一个月后,阿凌说她想回比良山去看看父亲。对这事弥平次并没有反对。
“不知道是谁,只知道他的武艺了得,大伙儿都是被斜肩砍下而死的。”
“真是太不小心了!”弥平次冷冷地说道。但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下一个个送死。
“五个人。”
“别不讲理啦!半年还是太长的话,等我三个月!三个月怎么样?”
“弥平次去的话,应当不要紧吧?”
弥平次呆立着。突地又开口问道。
“我会替你把疾风之介找出来的。”
弥平次努力地高声说道。但只要她人一走,他又开始不说话了,前后判若两人。
“好!我去!”弥平次说罢,望了望窗外。
每回阿凌都这样冷冷地答道。这话与其说是对弥平次说的,倒不如说是在讽刺自己的命运。
弥平次叫了一声,然后重新抓好矛,再一次走进风雨中,但仍旧被风给吹了回来。
薄暮中,弥平次有两三回被风吹得团团转,矛几乎要被刮走。最后,他紧紧地将矛夹在腋下,为了能从风的下方穿梭,又弓着身子,一步步慢慢地走。一走出院子,之后便顺着风向,像飞毛腿一般一路跑下窄坡。
能干掉左卫门,这家伙的武艺一定相当高强。左卫门原是越后的浪人,最近才因功夫了得被网罗进来。能将他斜肩劈死,那人的武艺肯定相当高强。
“我希望现在就能见到他。”
“有……有人被做了!”
“外头很暗,小心坡路哟!弥平次。”
阿凌一走,他身边的大自然也变得难看起来,最后甚至变得十分碍眼。而后,弥平次便感到一股遗忘了好一阵子的冲动。一股曾是他生命意义所在的争战的冲动,在他体内狂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