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凌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这段时间让弥平次觉得很是安心。她不是那种脆弱的姑娘。此刻,她扶着疾风之介走在灌木丛中的模样竟如此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无论如何,此时的弥平次感到相当地满足。
就在这时,附近响起了一阵喊叫声。弥平次看到约有三十个野武士个个手里拿着刀,从对面山坡上冲了下来。弥平次立刻将疾风之介放下来,对阿凌吼道:“快进山去!进山去!”跟着抢过原本让阿凌拿着的矛,又吼道:“别管我!快去!”
这群人全是我的仇人!弥平次心想。他夹着矛趴在地上,为的是躲过炮火的攻击。
“弥平次!”
“你们能走就快走吧!”
“上吧!”
“我叫你去!快!”
“我叫你去!快去!”
“阿凌!”
弥平次等一行人一面走着,一面从遥远的东边看着胜龙寺城那一头的一切变化。好不容易走到桂川岸边时,月亮这才迟迟地出现。一行人分搭了两条小船过河。河的右岸上彷佛有许多人正追来逐去似的,不时地传出吓人的惨叫声和吆喝声。这夜的气氛很是紧张。
他将矛直指向阿凌,跟着突地转了个身。这时,他的手下们已经和凶暴的突击者在山田上厮杀了起来。弥平次立刻加入决斗。一加入,这才发现对方人多势众。
然而,不一会,弥平次却吆喝了一声,整个人像子弹一样冲了出去。旋即,站在山田间的一个人仰躺了下去。跟着又有另一个人抱着弥平次的矛俯卧在地。弥平次从对方身上拔出矛来,就这样退到山田中央。
弥平次一行人停停走走,有时就躲在树后。当走到下坡,要出山脚时,只见月光下绵长着一大片广阔的山田,看上去白茫茫的。弥平次心想这下子可危险了。但一行人仍旧只得硬着头皮走出去。
现场只剩下弥平次和六个手下。月光下,六条人影映在田间,就像泼墨一样清晰。其他的手下大概是被方才的野武士们杀了,地下横卧了几具尸体,他们应该就在里头。
很快地,弥平次刺了一个,接着又刺了第二个,就这么走了约三丈远。这时,背后又传来了喊声。喊声一起,突袭者立刻四处奔逃。有的逃进田里,有的跑到山脚下,有的则冲进山坡上的树丛中。野武士们逃窜的模样让人看得是一清二楚。
“浅井大人!”
这回枪声大作。彷佛枯树倒下一般,弥平次突地仆倒在地,之后便一动不动了。
彷佛被这声音追赶着似的,阿凌扶着疾风之介踏出脚步,但又立刻停了下来。
胜龙寺城那一头的天空烧得炙红,看上去有些慑人。那火焰也不知是失陷过后烧起来的抑或是军营的营火,总之就让人觉得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故。喊声和炮声仍不时地传过来,也许是风向的关系,有时甚至也能清楚地听见人临终时的惨叫声。
阿凌让疾风之介靠在自己肩上,看着弥平次。
弥平次感觉出阿凌一直在凝望着自己。他感到一股充实的满足感涌上心头。真是个可爱的老婆!不!可爱的女儿!他想。
弥平次喝道。几十个武士围着他,没有人敢砍过来。他看到有部队正通过对面山脚下,看也不看这边。弥平次感觉到有人正要对他下手。当小谷城失陷时,自己本该赔上的这条命居然能幸存到今天。然而到了今天似乎也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可是,弥平次……”
当他在心中这么叫时,枪声响了。弥平次觉得肩头上像火在烧一般灼热。他略略地往前倾,摇摇晃晃地走了两、三步,仍旧将矛抵在地下站着。
一边吼着,弥平次一边盯着月光下阿凌的脸。刹那间,他想起了好多年前,在琵琶湖畔第一次邂逅阿凌那一夜的事。和当时一样,阿凌这时也站在柔月光下。仍旧一如当年,她一点也没变,她那超凡脱俗的美在今晚看来也仍旧十分耀眼。真是个能永保青春年少的奇女子呵!弥平次心想。
弥平次只能这么说,至于手下们到底会怎么样,他也没法干涉了。虽然要他们走,但似乎也没路可走了。对这群怒涛一般涌过来的新突袭者,弥平次感到一股强烈的敌意。当年小谷城失陷时,羽柴秀吉的人应该也在那群令人憎恨的攻击部队当中才是。
一行人在下鸟羽下了船,朝着小粟栖、醍醐方向走去。当走到山区时,一行人开始不安了起来。因为这儿到处燃着火,他们的前后左右尽埋伏了逃亡者、羽柴的追击部队、还有以此为据点的农兵暴民。
“喝!快去!”
这时弥平次才发现新的喊声是从山边传出的。这回的声音不只是二、三十个人。野武士们应该都已经逃了。那一定是羽柴追击明智军的部队了。只见一大群足以将山田间的平地填满的部队从山坡上一齐冲了下来。很显然地,他们将弥平次一行人看成是明智的逃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