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吉可以确定,石塔下的人影里至少有一个是自己孩子。可登上去之后,他只看到一座形单影只的石塔,散发着几千年的沉寂。
海姿尔刚把行李拖到院子里准备装车,就发现父亲从房后山坡上走下来。她开怀地笑了,然后指着吉吉给艾登看。
可站起身后,他发现根本不知道怎么到刚才预想的地方。甚至忘记刚才是从哪个方向到此处的。要是走错路,那就得在森林里至少找寻几小时才能碰到一条路。可坐在这里干等云雾散去,那估计得困在这里几天了。
“那不是山羊,”海姿尔说,“是我们的爸爸。”
“山羊。”艾登说。
这个洞是怎么形成的,以及当山风肆虐时,它为什么能成为人类的避风洞,都是非常值得玩味的。甚至它还能让那些瘦瘦小小的黑刺李躲过劫难,与地面平行生长,使其稀疏的枝杈一律指向东方。吉吉很确定这里曾是人类的定居点,他仿佛能在周围空气中感知到曾居于此,身材娇小,却坚韧不拔的他们,如同隐匿在大雾中的一群鬼魂。
遇到山羊后,吉吉对在山里漫步的热情逐渐消退,甚至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尽管他对山顶广阔的地形地势早已烂熟于心,可在迷雾的包裹下,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更糟的是十几分钟后,他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因为又见到了那些盘踞堆叠在一起的墙,明明刚才路过了。它们是以前的人们为了给牛提供躲避的地方而修建的,用的石结构也是这里年代最近的。如果没错,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两个石头堆,可能是因为雾太浓的原因,它们并没有出现,但也有可能它们确实不在这个方位。要不就是他走得还不够远?
突然间,他想起自己允诺海姿尔要送她去火车站的。他开始诅咒这该死的雾气、他自己,还有仙族的外祖父。冷静之后,吉吉破釜沉舟,冒险挑了个方向,快步在坑洼不平的山间林地上行走。路过几个他并没见过的石头堆,又过了二十分钟,吉吉在左侧方辨认出了那座敦实的锥形石塔。巧的是,孩子们也在那里。
当然,他没有胡说。在陡坡的高处,一只大白山羊,前蹄踏在一块巉岩上,气宇轩昂地站在云团下面的山顶上。虽然隔得很远,但海姿尔本能地觉着,它的目光追随着急匆匆下山的父亲所走的每一步。
吉吉担心自己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他现在回想起艾斯琳说自己脑子缺根弦,胸无大志,貌似还有点道理。有些时候,他会把这种性格缺陷归罪于自己的仙族血统,一种骨子里的高贵,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在瞎说。母亲仙族的血统要比他纯正两倍,却是吉吉所知道的人中最勤劳、最自律的。或许是那趟奇那昂格之旅让他如此消沉,又或许真是自己的仙族身世在作祟,才会中了这般魔咒,变成了失去鸿鹄之志的“燕雀”。
他环顾四周,迫切地希望云朵能够动起来。吉吉决定今日先不去柯乐曼教堂了。斑驳坍塌的教堂墙壁隐匿于覆盖鹰石生长的榛树林边缘。在另一个时间维度里的奇那昂格,那片森林也是在一样的位置上,他就是在那儿遇到的普卡。吉吉打算绕着森林前行,直穿卡伦大道,然后回家。
又走了几百米,地上有一个洞。洞口两边立着石灰岩形成的断面,就像自然形成的墙一样。洞里散乱堆放着一些石块,这很可能是先人用来防身的。洞底的草长得比山顶上的绿一些,滋养着它们的土壤,黑黝黝的,看起来很适合动植物生长,引得獾也常来刨食吃。这种地貌特征与吉吉以前见过的甚是不同,令他很是不安。
“山羊,”艾登说,“那里!”
他坐在洞口潮湿的岩石上,想着珍妮的事儿。为什么他要对珍妮如此苛刻?他明明知道普卡的存在,二十五年前就遇到过一个,而且可能刚才又遇到了一个。仙族也是存在的,比如他的外祖父。那鬼魂为什么就不能存在呢?他本应耐心地去倾听,而不是极其幼稚地用嗤之以鼻的口吻去嘲笑珍妮。应该开门见山地,而不是拐弯抹角地打探那只白山羊是不是普卡。这才是称职的父母该言传身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