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少爷,你们这么早就忙活起来了?”她说,一边把鼻烟塞进两个鼻孔里。
“我听到您的声音,”她说,“马上就出来了。您离开我们难道就这么轻松吗,可恶的孩子?”
她迅速地朝我转过身来,大张开双臂,抱着我的头,使劲地、热烈地吻我。天晓得,这个长时间的永别的吻是对谁的,但我贪婪地品尝着它的甜味。我知道,这样的吻再也不会有了。
“我来向您告别,公爵小姐,”我回答说,“大概是永别。您也许已经听说了——我们要走了。”
她挣脱开就走了。我也离开了。我无法表达我离开时的感情。我不希望这种感情以后再出现;但是,如果我从未体验过这种感情,我会认为自己是个不幸的人。
“真的,我不是那样的。我知道您对我的看法不好。”
“啊!”他皱着眉说,“是您啊,年轻人!让我来看看您。您的脸还是那么黄,可眼睛里已经没有早先那些乌七八糟的神情。您看上去像个人样了,不像哈巴狗了。这很好。喏,您怎么样?在用功?”
她转过身去,靠在窗户上。
“他失踪了;据说,到高加索去了。这对您是个教训,年轻人。这全都是因为不善于及时地断绝往来,及时地扯破罗网。看来,您顺利地跳出来了。要注意,可别再陷进去了。再见。”
琦娜伊达凝神地看了看我。
“是的,我听说了。谢谢您到我这儿来。我已经在想,要见不到您了。别记恨我。我有时候曾使您痛苦,但我并不是您所想象的那样。”
我叹了口气,我不想说谎,又不好意思说真话。
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回城里,搬回阿尔巴特,那里我们有一栋房子。父亲自己也不想再待在别墅里了。但看得出来,他已经请求母亲不要吵闹。一切都在慢慢地、不急不忙地进行。母亲甚至吩咐去向公爵夫人问候,向她表示歉意,说她身体不好,行前不能和她见面了。我像疯子似的游荡——我只希望一点:这一切尽快结束吧。有一个想法一直在我脑子里转悠:她,一个年轻的少女,而且还是个公爵小姐,明明知道我父亲是有家室的人,自己又可能嫁人,比如说,嫁给别洛夫佐罗夫,怎么下得了决心走这一步?她究竟指望什么呢?她怎么不怕毁了自己的前程呢?是的,我心里想,这就是——爱情,这就是——激情,这就是——忠诚……我想起了卢申的话:对于有些人,牺牲自己是一种幸福。有一次我在配房的一扇窗户里看到一个白点……“这难道是琦娜伊达的脸吗?”我心里想……确实,这是她的脸。我忍不住了。我不能不向她告别一声就和她分手。我找到个适当时机就到配房去了。
“我?”我痛苦地重复说,我的心依然又在一种不可抗拒的、无法形容的魅力的影响下颤抖起来。“我?请相信,琦娜伊达·亚历山大罗芙娜,不论您做了什么,不论您怎样使我痛苦过,我将永远地爱您,崇拜您,一直到死。”
我们搬回了城里。我不是很快就摆脱掉过去的一切,很快就开始用功了。我的创伤在慢慢地愈合。但说实话,我对父亲没有一点恶感,相反,他在我的眼里似乎更高大了……让心理学家们随便去解释这个矛盾吧。有一次我在林荫道上散步,遇见了卢申,我真是说不出的高兴。我喜欢他坦率、真诚的性格,更可贵的是他唤起了我心中的回忆。我朝他奔了过去。
“怎么了?没听说。”
在客厅里公爵夫人用平时的那种马虎、随便的招呼接待我。
“喏,没关系,”卢申继续说,“别胆怯。最主要的是:要正常地生活,不要被诱惑所动心。否则有什么好处呢?不管浪头把你打到哪里,都不好;一个人哪怕站在一块石头上,也要用自己的双脚站着。我现在老咳嗽……而别洛夫佐罗夫——您听说了吗?”
“永别了,永别了。”我反复说。
“不会再陷进去……”我心里想,“我再见不着她了。”但命中注定我还要再见到琦娜伊达一次。
第二天母亲宣布说她要搬回城里去。早晨父亲到她的卧室去和她单独待了好久。谁也没听见他对她说了些什么,但母亲不再哭了;她安静下来了,也要吃饭了——但她没有出来,也没有改变自己的主意。记得,我溜达了一整天,但是没有到花园去,一次也没有朝配房张望——可晚上我亲眼看见一件奇怪的事情:我的父亲挽着马列夫斯基伯爵的胳膊把他从客厅拉到前厅,当着仆人的面冷冷地对他说:“几天前一个人家曾对伯爵大人下过逐客令,可现在我不向您做什么解释,但荣幸地告诉您,如果您再到我这里来,我就把您从窗户里扔出去。我不喜欢您的笔迹。”伯爵低下了头,咬着牙,缩起身子,溜走了。
我看了看她,我的心放下了。菲利普说的期票那个词一直在折磨着我。她一点也没有怀疑……至少我当时是这么认为的。琦娜伊达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穿着一件黑连衣裙,脸色苍白,头发披散着,她默默地拉起我的手,把我领走了。
“我?”
“是的,您……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