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跟我们一起喝一杯,”他冲她喊道。
露辛娜在摄影师旁边坐下来,他在她面前放了一个杯子,然后倒上酒。
她刚刚经过斯拉维亚餐馆,这是疗养地最差的一家餐馆兼咖啡馆,脏兮兮的,当地人爱来这里喝啤酒,随地吐痰。不过,在以往,它兴许是温泉城最好的餐馆,直到今天,在那小小的花园中,它还留有三张漆成红色(油漆已经起了皱皮)的木头桌子,还有椅子,使人回忆起当年资产阶级的娱乐,露天的音乐演奏,舞会,撑在椅子上的小阳伞。但是,对那个时代的事,露辛娜又知道些什么呢?在她的生活中,她被剥夺了任何的历史记忆,一辈子只走在现今的狭窄过道上。她不可能看到从一个遥远的时代投射到现今的玫瑰色小阳伞的影子,她只看到三个穿牛仔裤的男人,一个漂亮的女人,还有一瓶葡萄酒,摆在一张没有桌布的桌子中央。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差不多到了一无所知的地步。她仅仅就只是无知。她甚至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她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时间追逐着的逃亡者。她知道,从现在到明天,她必须知道她打算做什么,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她自己的家人对她都是那么的陌生。弗朗齐歇克爱着她,但恰恰是因为这个,她对他怀有戒心(就像母鹿防备着猎人)。对克利玛,她怀有戒心(就像猎人防备着母鹿)。她很喜爱她的同事们,但她并不完全地信任她们(就像猎人防备着其他的猎人)。在生活中,她是孤独一人,几个星期以来,她有了一个奇怪的伙伴,她带着他在自己的肚子里,有些人说他是她最好的机会,而另一些人则说相反的话,而对他,她自己只感到一种漠然的无所谓。
她同意了。
“多亏这位迷人的小姐,我们今天算是拍摄了一部小小的色情电影,”摄影师说着,把露辛娜介绍给那个女人,女人向她伸出手来,咕哝了几个听不清楚的字,算是自报姓名。
露辛娜很庆幸,因为总算发生了一些事情。因为她不必再问自己,该到哪里去,该做什么事。因为她不必再决定,她是应该还是不该留着那孩子。
男人中的一个叫她。她回过头,认出了穿着带破洞的羊毛衫的摄影师。
当克利玛急急忙忙地赶回人民之家,准备在那里最后一遍排练《圣路易斯的布鲁斯》和《圣徒进行曲》时,露辛娜用不安的目光打量着四周。刚才,在汽车里,她就已经好几次从后视镜中证实,他骑着摩托车,在远远地跟踪着他们,但是,现在,她哪里都看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