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齐歇克比露辛娜要年轻得多,他实在太年轻了,这对他来说很不幸。当他将来更为成熟时,他将会发现事物的转瞬即逝,他将明白,在一个女人的地平线后面,还将展开另外一些女人的地平线。只不过,弗朗齐歇克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时光。从童年时代起,他生活在一个持续着但不改变的世界中,他生活在某种始终不变的永恒中,他也始终有着同一个父亲和同一个母亲,而露辛娜,她使他成为了一个男人,她高高地在他之上,像苍穹一样覆盖在他上面,惟一可能的苍穹。他无法设想,没有了她,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小号手让乐手们停下来,自己坐到钢琴前,为那个小个子男人演示了一段,采用的是另一种节奏。弗朗齐歇克坐在大厅最后一排的一把椅子上,慢慢地想象自己变成一个影子,这一天,它将不会离开小号手一秒钟。
昨天,他曾乖乖地向她承诺,不再暗中跟踪她,甚至就在那一刻,他已经真心地决定不再纠缠她。他对自己说,他只是对小号手本人感兴趣,假如他现在跟踪的是他,他就算没有真正违背自己的诺言。但是,与此同时,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露辛娜会谴责他的行为,但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那是情不自禁的,所有的反思,所有的决心,全都无用,这就像吸毒那样上了瘾:他必须看到他,他必须再一次看到他,久久地,近近地。他必须直面他自己的痛苦。他必须看着这个肉体,在他看来,这一肉体与露辛娜肉体的结合是不可想象的,是无法相信的。他必须看到他,亲眼证实一下,想象他俩肉体的结合到底是可能,还是不可能。
在舞台上,他们正在排练:斯克雷塔大夫演奏打击乐,一个小个子男人在弹钢琴,而克利玛吹着他的小号。几个酷爱爵士乐的小青年偷偷溜进来,正坐在大厅里,看他们的排演。弗朗齐歇克用不着担心他来这里的动机会被人看穿。可以肯定的是,星期二晚上,小号手被摩托车的车灯照花了眼,没有看清他的脸,而且,多亏了露辛娜的小心谨慎,他跟这个年轻女郎之间的事,也没有人知道太多。
他为什么如此谦卑?他为什么不把恋情转到另一个女孩子身上,既然在这个温泉小城中,年轻女人多得会让他挑花了眼?
驱使他到那里去的,既不是大胆卤莽,也不是争胜好斗。他并不打算闹出什么丑闻来。相反,他决心竭力克制自己,逆来顺受,卑躬屈膝。他对自己说,他的爱是那么的伟大,他完全可以凭借着爱的名义忍受一切。就像童话故事中的王子那样,可以为了心中的公主,承受住所有的痛苦和所有的折磨,迎头痛击恶龙,只身漂洋过海,他随时准备接受异乎寻常的侮辱。
弗朗齐歇克从那位女士手中接过钱,他刚刚替她修好冰箱。他走出屋子,骑上他那辆忠诚的摩托车,准备赶往小城的另一端,去他的公司缴当天的营业额。他们的服务公司负责整个地区的电器维修业务。才下午两点多,他就干完活儿自由了。他又发动摩托车,驶向温泉疗养院方向。在停车场上,他发现了那辆白色的高级轿车。他把摩托车停在轿车旁边,沿着金合欢树的树阴走,一直走向人民之家,因为他猜小号手可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