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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木圣经 作者:芭芭拉·金索沃 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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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未知之事艾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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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爬回自己的床上,写下了自己的所见所闻,然后把结尾倒着写了一遍。我凝视着笔记本上的那些词语,那是我囚禁的诗句:杀谋欢喜却他克艾欢喜们我

真可怜那些喑哑又吃惊的小草,真的。到来要就。我很喜欢艾米莉·狄金森小姐:森·金狄莉·米艾。她的名字反过来读有种青涩的美味。阅读她心中的隐秘和她文雅的小残忍时,我相信她应该很享受诗中那种让喑哑的草儿倍感惊讶的感觉。她受身体所累,身穿黑色长裙,俯身于她那秘密的笔记本上。百叶窗遮挡着外面逍遥快活的人们。她的笔尖发出轻微的刮擦声。夜幕降下,覆盖了她笔下所有那些本应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实际上却酣然无知的生灵。她最喜欢黑暗中的自己,我也是。

我的双膝往前坠,热血上头使我跌倒。眩晕是我这副身子的常态,但没这么突然过。猛然眩晕乃是惊惧所致。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秃顶老爷爷还有着另一张脸。这张脸可以通过蛇群传话,下达一个关于另一位远在天边的总统的命令。在人们用珍贵的独木船载着那么多鹅卵石逆流而上、船也并未倾覆之后,这个总统卢蒙巴却将被杀。

在黑暗中,所有的猫都一样的黑,我像其他人一样优雅地移动着。本杜卡是那种一侧身子歪斜着、走路慢悠悠的女孩,但本杜卡也是一种疾速飞翔的鸟儿的名字。那鸟儿扑扇着屈曲的翅膀,如燕子一般在河边的树林间来回疾冲,翻转腾挪。那鸟儿,我能跟上。入夜后,我就是平稳优雅的黑猫,犹如液态的阴影,滑出房子。夜晚正是洞晓一切而又不会被发现的时刻。我那窄窄的影子化作一条船。我驾船航行于如溪水流淌的月色中,穿行于枣椰树林投下的阴影岛屿之间。蝙蝠吹奏起刀子般锐利的口哨刺穿夜色。蝙蝠刺穿!猫头鹰召唤着比金达,亡者之灵。猫头鹰,像所有生灵一样总是饥肠辘辘,搜寻着灵魂,将之吞食。

我不想再去看,却还是去了。死心眼的乌黑的艾答、疯得无可救药的艾答被召回了。艾答发誓要穿一袭黑裙,胡乱写出可怕的诗。哈!我想让阴影从所有那些整洁、吃惊的脸孔上经过,那些人全都相信总统老爷爷。先从利娅开始。

透过安静的香蕉叶丛之间的三角孔隙,我看见两张带着火焰光晕的脸孔在允诺了一劳永逸的死亡之后哈哈大笑着。预感是伸长的阴影就要来到,而我们就是吃惊的小草。

通知吃惊的小草——

他们总是说:马上就要死了。帕特里斯·卢蒙巴。这名字被无线电里的声音说了许多遍。但两个男人大声说给对方听的那个名字却是:总统。不是卢蒙巴。总统:艾森豪威尔。我们喜欢艾克。克艾欢喜们我。美国国王想要让刚果那个又高又瘦的男人死。太多鹅卵石投向了瓶子,瓶子必须打碎。

那些母亲斜眼瞅着他。如果我女儿身在天堂,那我在木薯田里干活的时候,她还能帮着照料娃娃吗?她能给我取水吗?儿子在天堂的话,还能娶老婆,等我老了照顾我吗?

天父认为她们那夹带着嘲讽的自私语调表明她们缺乏真诚的悲伤。他得出的科学结论是:刚果人并不像美国人那样对自己的孩子舐犊情深。哦,天父还真是什么都懂啊。他正在就这个话题写一篇学术文章,以便回家后与美国的浸信会学者们交流。

表明一个个太阳在落下去——

黑暗——就要来到——

从那时起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牧师大人和每个失去孩子的母亲都谈过了话。有的再次怀孕。忙了一整天后,他对家人说:这些女人并不想谈论亡者。她们不愿说出自己孩子的名字。他试图解释洗礼——巴蒂撒——会如何使一切改观。但那些母亲告诉他,不,不,她们已将恩基西系到了孩子的脖子或手腕上,那是来自恩甘噶库伏顿度的抵挡邪恶的物神。她们都是好母亲,无法对这样的保护置之不理,她们就是这样告诉牧师大人的。完全只是因为某个别人有更强大的恶。天父想让她们理解,巴蒂撒不是物神,而是与耶稣基督签约。只要受了洗,孩子们现在就已置身天堂。

被召回的我在静谧夜晚中不曾开口的香蕉叶丛里听着。巴黎来的乔,无线电里说。巴黎来的乔做好了毒药,毒发身亡的症状一如某种刚果的疾病,卢蒙巴只不过是死于非洲的疾病。W.I.流氓说他们会把毒药装入牙膏。特罗尔塞克阿哈哈大笑,笑个不停,因为在这儿,他们都不用牙膏,是靠咀嚼穆提特草来洁牙的。之后特罗尔塞克阿发火了。他在这儿住了十年,知道得更多,他说。应该由他来负责这场演出,他说。我就想,是什么演出呢?

基兰加,1960年9月

在特罗尔塞克阿·本埃家的外面,我透过窗子朝里看去。看偷我,谍间是我。在黑暗中,我以深色的左眼抵着玻璃。香蕉叶覆盖住了那脏兮兮的玻璃,好似纸做的百叶帘,留下一道道窄长的三角形缝隙,容得我用一只眼睛偷看。一天下午,特罗尔塞克阿·本埃在他家的茅房边逮住了我。在闲逛吧他说。好像那个臭不可闻的地方是个遭人觊觎的避风港,而我则乞求着他的排泄物似的。他相信已将我一劳永逸地吓跑了。一劳永逸,劳而无逸。如今,我只在晚上,只等能让一切昭然若揭的夜色降临时才去:屋内的景象一览无余,在煤油灯的映照下,他的脸和无线电围着一圈明亮的魔鬼般的光晕。无线电就是一坨乱糟糟的电线,看上去就像是从他的躯干之上渗出的,一群蠢蠢欲动、翻涌沸腾的蛇。他通过蛇说话,讲的全都不成语句。都是些加密的名字。有的我能明白,比如:氓流,I-W,W-I流氓。某种类型的名字属于某种类型的男人。透过两片叶子的缝隙,我终于看见了W.I.流氓。黄昏时他坐着飞机过来,一直待到了早上,就藏在特罗尔塞克阿的家里。两个男人一瓶接一瓶地喝威士忌,在彻夜通明的白焰灯光中,用层层叠叠的香烟烟雾填充了整间屋子。他们对着那一群蛇说出了一连串名字。还有一些名字,他们则大声说给对方听。

我们未知之事
艾达

一到清晨,它就失去了震慑的力量。真的,在白天,这又有什么可让人惊讶的呢?这和上帝他老人家把非洲儿童打发到远离浸信会教堂的地狱出生,又有什么不同呢?在主日学校里,我现在应该站起来问了:非洲会以眼还眼吗?那些异教婴儿会因为我们住在远离丛林的地方而把我们打发到地狱去吗?就因为我们没有品尝过棕榈果圣餐?或者。也许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会起来反抗然后宣布:我们不喜欢艾克。很对不起,但恐怕还是应该用一支毒箭把艾克给杀死。哦,那些杂志肯定对此有话要说。什么样的人会想要杀死另一片土地上的总统?只有野蛮人。发辫里插骨头的人。

预感——是伸长的阴影——落在草地——

在孩子们因咔咔咔咔而不断凋零的时候,我发现空气变了颜色:变成忧伤的蓝色是因为比拉拉,为亡者发出的哀号。它飘进了我们家,我们的母亲捂住了耳朵和嘴巴。比拉耶班杜!比拉耶班杜!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些母亲们唱着这支歌,踉踉跄跄地沿路走来,跟在紧裹着的小小的尸身后面。母亲们疯狂地膝行向前,大张着嘴,像是蚊帐上撕开的洞。那只嘴洞!她们心灵中有一块地方被粗暴撕裂,裂纹混乱,使小小的痛苦有机可乘,飞进飞出。母亲们经过时,几乎都紧紧闭着眼睛,黑色的脸颊上咬肌凸起成块,脑袋左右猛烈甩动着。这一切情景都是我们从自家窗口看见的。我多看到了两次。牧师大人禁止我们观看任何非他主持的仪式。但有两次,晚上,我溜了出去,去偷看葬礼。在树林里,母亲们扑倒在覆盖着她们孩子的尘土堆上,手膝并用地爬行着,似想要将座座坟堆上的尘土吃尽。其他女人不得不将她们拉开。猫头鹰低声哼唱着,低声哼唱着,空气必然因死童的灵魂而无比滞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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