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旧约”比起来,“新约”没有代表任何进步,它使我们接触那些“卑下的人、无赖和罪人,也就是接触犹太教中的贱民”。在这里,尼采是针对他那个时代基督教“反犹主义”说的,希特勒收获了这颗巨大的果实,如果不是在“新约”中,你从什么地方找到所有那些典型犹太式的性质呢?不是摩西和先知们,而是保罗和早期的基督徒才是“卑微的高等犹太人”。这一个牺牲“反犹主义”的讽刺嘲弄和第55节相比,一个反犹主义者当然不再适当。因为他把言辞当作原则,尼采非常高兴,以致他一再把那些议论和讽刺转变为人身攻击的论证。
且不论耶稣和保罗的个人人格问题,这书中的两种典型人物是教士和贱民。第51节中的两句话对理解本书是很重要的:基督教不是种族的活动,它指向任何被剥夺生存能力的人。在基督教的根本处是柔弱者的仇恨,是反健全反健康的一种本能。
人们可能会想到斯托克·瓦格纳和他的女婿张伯伦——此人的短论对希特勒与罗森伯格的影响非常深,也可能想到尼采妹妹所嫁的那个人福斯特,在尼采对这个婚姻所写的许多苛刻信件中,本篇只收录一封,是1887年圣诞节写的。
《反基督》一书是对一切价值的重估的第一部分,而其主要论点之一是反对对基督教与犹太教之间的关系的传统看法,这种看法在当时自称“基督的”反犹主义中已达到极点。
这个标题有点含糊不清。它首先使我们想起暗示着的“反基督”这个意思,这个较具有煽动性的说法与作者想尽量去除挑拨性的意思似乎是不一致的。但是这个标题也可能指的是“反基督徒”,或许这个解释与本书的内容更为一致,从第38段和第47段用到这个词的前后文看来,这种解释是唯一说得通的解释。
尼采也可能有意把它与“反犹”一词相提并论。在本书中,初看起来尼采对“反犹主义”的态度,是令人困扰的;甚至透露出他的反基督教的观点可能受“反犹主义”的启发。但是他一直是反对“反犹主义”的。
从文体上说,像尼采其他的大多数著作一样,这部书是不同凡响的。那种省略、隐微的语调体现了一种与《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书的鲜明对比。当尼采想要对自己加以限制时,也是尽了力的,例如在第45节和第48节的情形。伏尔泰和萧伯纳很可能羡慕过他的这种文章。
尼采对“旧约”和“新约”的极端不同态度还可以从另一个线索即“旧约”是他最喜爱的书之一看出来。死的尊严和一种热情的奉献也许从来没有比“旧约”中一些犹太人表现得更好……他在后期一篇札记中说,甚至希腊人对这些也可能曾经仿效过。
就福斯特所谈论的“再现形式”,尼采认为基督曾经出现在犹太人之间,因为“在一切最堕落民族的黑暗背景中,世界救世主这个光辉的人物将会更深刻地显现出来”,甚至在他认识福斯特以前,尼采已经写道:“耶稣与保罗也许是犹太历史中最犹太式的犹太人。”而在《反基督》一书中,也发展了这一论点。
1888年的所有著作包括《反基督》一书以后的两本书即《瞧!这个人》和《尼采反对瓦格纳》,都非常明显地证实尼采对“反犹主义”的厌恶。后者包含了他较早期著作中某些部分的编订;在篇幅很少的附录中,包含了一些“反犹主义”的论述。不过在他最后的信件中,他甚至要攻击一切的“反犹”思想。
这种语调暗示着基督教是一种带有很大仇恨的宗教,这个对已被接受的意见的完全重新估价是这篇文章的主要亮点。尼采问,在什么其他宗教中,那些伟大人物会像基督教这样如此一贯地带着复仇的精神呢?关于这一点,尼采把耶稣除外,不过他对耶稣提出另外的批评;他责难圣弗朗西斯像耶稣一样是“神经疯癫的空想家”。
在《善恶的彼岸》一书(箴言52,包括在本书中)和《道德的世系》(箴言22)的最后部分中,这一点展开得更为完全,同时表现出他对“新约”的不满;之后在《尼采反对瓦格纳》一书引用的一段话中,它被缩减为只有九个字。在《反基督》这本书中尼采引证《路加福音》第6章第23节“他们的祖宗对待先知也是这样”,并且解释着说:“无礼的贱人!他们竟与先知们相比。”
从哲学上说,他对“生命”“天性”“颓废”这类字眼那种不严谨的用法,大大削弱了他文章的力量。在历史上说,他经常表现无知,紧紧抓住表达结果的两个希伯来字,没有表现什么意义,而他对耶稣的想法不能令人信服,虽然大部分这类的描绘并不更令人信服。至于这本书被认为是非常傲慢的,那就更不必说了。这本书如同尼采的第一篇论文《悲剧的诞生》一样,看似不严谨,好像充满了太多的错误,但是也只有门外汉才会把这些错误罗列出来。尼采与大多数的学者不同,他看到了许多非常重要的东西并且有能力把这些东西很生动地表现出来。正如他自己在23岁时所说的:伟大人物的错误比小人物的真理更让人受益。
在完成《偶像的黄昏》一书以后,尼采放弃了他原先要写一部名为《权力意志》的书的计划。他决定写一本包含四部分内容的书:这不是札记或格言一类的集子,而是四篇论文;在完成前言和第一篇论文以后,他又完成了《反基督》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