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单位,有一个潇洒的员工,必有至少一个以上不潇洒的勤勉忠厚的员工,为他承担,为他擦屁股。
施恩道:“这话最好。小弟自有安身去处。望兄长在意,切不可轻敌。”
就这样,约莫也吃过十来处酒肆,施恩看武松时,不十分醉。快活林快到了。
在陈平家里,陈老二潇洒,陈老大就不潇洒。
蒋门神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做兄弟也一样:在刘邦家里,刘老三潇洒,刘老二就不潇洒。
只苦了两个仆人,既要等他吃完起身,才能赶紧收拾,又要赶紧赶到他前面,在前面酒店再摆好酒碗果品等他。武松摆谱,他们摆酒,那真叫狼狈!
古人有一句名言:是真名士自风流。对于武松来说,是真英雄自威风。
武松也算善解人意,刚才主动让施恩走,现在又让仆人走。
所以,潇洒之人必有自私之处。
《水浒》中也有:武松家里,武二潇洒,武大就不潇洒。
有一个潇洒的儿子,必有一双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父母,苦死苦活。
武松此刻,没有这两个仆人狼狈万状、辛苦万分一点也不潇洒的摆酒,他哪里能潇洒地摆谱呢?
实际上,不是蒋门神的武艺太高,而是他自己的武艺太低,可惜,这一点他不知道。
他知道,这不是打群架,这是一对一的单挑。
你看他——
溜之大吉!
武松道:“既是到了,你自去躲得远着。等我打倒了,你们却来。”
可是武松不这样看,他说他:“你怕我醉了没本事?我却是没酒没本事!带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五分酒五分本事!我若吃了十分酒,这气力不知从何而来!”
他还举例说明当初打死老虎,就是靠着十八碗的酒劲。他总结道:“我须烂醉了好下手,又有力,又有势!”
三碗连吃,毫不废话,一丝不罗嗦,潇洒。
武松要去打蒋门神,他提出的一个要求是“无三不过望”,也就是说,从孟州城出发到快活林,路途之中,但凡碰到酒店,必须喝三杯酒。
武松道:“既是到了,你且在别处等我,我自去寻他。”
又行不得一里多路,来到一处,不村不郭,却早又望见一个酒旗儿,高挑出在树林里。两个入来坐下,仆人排了酒碗果品,武松连又吃了三碗,便起身走。
这是《史记》中记到的秦汉之际的故事。
他只知道,一场恶战,就在前面,他还知道蒋门神不是纸老虎,是真能吃人的。
施恩说“这话最好”,一句话透露出施恩的怕,透露出蒋门神的可怕,还让我们揣摩出当初蒋门神对施恩的那一顿暴打,以及这顿暴打在施恩心理上留下的创伤。
一个家庭,有一个潇洒的老公,必有一个不潇洒的辛苦的老婆。反之亦然。
每个酒店,必吃三碗,一碗不得少,潇洒。
仆人急急收了家火什物,赶前去了。两个出得店门来,又行不到一二里,路上又见个酒店。武松入来,又吃了三碗便走。
世事大抵如此:有一潇洒人,必有众多不能潇洒的人。
施恩听了,道:这快活林离东门去,有十四五里田地,算来卖酒的人家,也有十二三家。若要每户吃三碗时,有三十五六碗酒,才到得那里。那时大哥你早醉了,打不得架了。
但问题是,武松不管你是纸老虎还是真老虎。你是真老虎,真老虎一样打,又不是没打过。
李逵家里,李二潇洒,李大就不潇洒。
同样,不是蒋门神的武艺太低,而是武松的武艺太高,可惜,这一点他也不知道。
施恩无法,只好教两个仆人自将了家里好酒,果品肴馔,去前路等候。施恩和武松两个出得孟州东门外来,行过得三五百步,只见官道傍边,早望见一座酒肆望子挑出在檐前,那两个挑食担的仆人已先在那里等候。施恩邀武松到里面坐下,仆人已先安下肴馔,将酒来筛。武松道:“不要小盏儿吃。大碗筛来。只斟三碗。”仆人排下大碗,将酒便斟。武松也不谦让,连吃了三碗便起身。
还有,他对武松,还是不能有充分的信心。
施恩叫仆人仍旧送武松,自己去了。
三碗既吃,起身便走,一刻不耽搁,潇洒。
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这倒不是在写施恩的不仗义,而是在写施恩的怯懦。
武松又行不到三四里路,再吃过十来碗酒。酒却涌上来,武松把布衫摊开;虽然带着五七分酒,却装做十分醉的,前颠后偃,东倒西歪,来到林子前,仆人用手指道:“只前头丁字路口便是蒋门神酒店。”
岂止不潇洒啊,还要为他们吃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