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日光的原因,我第一次发现弟弟把头发挑染成了灰色。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告诉我说那是在药店里购买的染发剂。
从那里离开,沿着国道转弯,春正躲在那里的人行天桥下:“她们当真了吗?”
春在闻言后展示了精湛的演技——他的脸上渐渐露出惊喜的神色,然后右手轻轻地握拳:“太好了!”他像是按奈不住地自言自语,“成功了!”
那两个OL女性渐渐走近。
“刚才那是什么?”
她们反射性地停住了脚步,充满戒备的表情在看见春那精致五官后有所缓和,但在注意到春的奇装异服后却又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不置可否的暧昧神情。
我曾经见过来自未来的弟弟。当时他还是大学生,而我已经在准备找工作了。那一次他也是打电话把我叫出去。而那天我正在等待电话通知面试的结果——即是否录用,但春对此却全不在意,“好啦好啦。”他说,“没关系的,快来。”
“用来打发无聊。”
“我必须加紧脚步了。”春很有礼貌地表示了感谢,随后身影消失在右街角。
我并没有询问春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痛苦。
春却对我的牢骚充耳不闻:“我一直都想试试看。”
“在未来。”春的表情很认真。
“怎么辛苦?”
“大哥,你还蛮快的嘛。”春给我看他右手上已经被撕成碎片的面包,“要吃吗?”
听到春的问题,那两个女子不由“扑哧”一声,彼此相视而笑。
“现在是公元几几年?”
他似乎乐不可支。
春那认真、奇妙而正直的表现,应该让她们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惊奇。我从长椅上起身走到她们身边搭起了话:“刚才那个还真是厉害啊。”
“那么,现在的总理大臣是?”春的口吻愈发慎重。
“这衣服是拜托大学的一个同学做的,改了一件现有的衬衫。”
“大概是呢。”我回答。“是啊,”春静静地说,“人类总是认为自己才是最辛苦的那个。”
“啊?”
“怎么可能没关系!”我有些生气,但春却完全听不进,最后他甚至说:“就算去那种公司也没什么前途。”而当时他根本就不知道我面试的是哪家公司。
“脚。”他指向鸽子弯曲的足部。
“是恶作剧吧?”
“不幸啦、疾病啦、工作繁忙啦,总之,谁都认为自己过得比其他人要辛苦。每个人的脸上都这么写着。相比之下,那只鸽子要伟大得多。它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最痛苦的。”春微笑,“比起我要伟大好几倍。”
约好的地点是在车站更北面,差不多要跟国道相交的地方。那里公寓以及商务楼鳞次栉比,在市中心里也算是人情格外淡漠的区域。春坐在公交车站前的长椅上,用面包喂着脚边成群的家鸽。鸽子们一刻都不安分。那一刻,我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事情,而是满脑子想着:“要是这些鸽子去面试一定都不会被录用。”
听到她们的回答,春缓缓地闭上眼睛,轻叹道:“赶上了……”或许是松了一口气,他激动得几乎要流出泪来——这些都是演技。
“不好意思。”春的口气十分客气,“请问现在的日期是?”
“这看上去像是未来的服装吗?”
他上身穿的是一件蓝色长袖衬衫。没有牌子也没有LOGO,连口袋都没。乍看之下似乎式样简单,但领口处却别有心思——类似于学生校服的立领,蓝得很鲜艳。而且,纽扣的数量尤其多。从正面看,差不多钉了二十多颗小纽扣。下身穿着的虽然是运动裤,但小腿处同样钉了一大排纽扣。
“啊……”春挠了挠头,“那么现在是公元几几年?”
“5月30日。”另一个女性微笑道。
“大概是天生的吧。”春说。
“怪吧?显眼吧?”
“怪是有点怪,还不算太显眼,但别人一定会怀疑你的品味。你是哪买的?”
那时春所拜托的帮忙做衣服的同学是一个擅长女红的女孩子。当时他们作为大学同学,彼此之间的关系也算比较融洽,但过了半年,她却摇身一变成为了“春的跟踪狂”——进化为“夏子小姐”,并给我们一家带来了不少麻烦。
“什么?”
“会上新闻吧?”另一个女性说。
我皱起了眉:“你知道我现在找工作多忙吗!”我的话里多少带着些谎言与夸张。
“刚才到底算什么啊。”
于是我坐到春的身旁,鸽子拍着翅膀飞远,不久却又再度从高处俯冲下来,降落在我们附近。我注意到眼前的一只鸽子动作很不自然,仔细一看才发现它的单足往一侧弯曲。春把面包洒向那只鸽子。
“骗……人?”
“不,那跟变态没多大区别。”春轻叹道。
“××××年。”她们面带疑惑地回答。
“如果听不懂弟弟说的话,应该去哪家医院?”
春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她们身旁,不追不赶,不慌不忙,犹如蒸汽从积水中缓缓升起般自然。
“电视里不是常有那种编造谎话吓人的节目吗?不过那种节目在让人受惊之余,还让人空欢喜一场或者白白地担心害怕。我不喜欢那样。我只想让人吃一惊,但不会感到高兴或者害怕。”
“是××××。”
那两个女性穿着公司的制服,腋下夹着叠信封,年龄约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春从长椅上站起身,躲到了一间倒闭的房产中介公司后面。我无奈只得继续坐着,假装是个正在等车的乘客。
“也没有百分之百当真,但的确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好意思。”
“骗人。”
“就像在大白天突然看到夕阳一样不可思议吗?”他的比喻本身就很不可思议。
“太奇怪了。”
“你这打扮真让人掉眼镜。”
我只得再次打量起他来。不得不说,那服装虽然奇特,却有着绝妙的平衡。虽不至于让人看了就想发笑,但却也绝非正儿八经。他那发型感觉怪怪的,挑染成深灰色的头发虽谈不上大气,却也颇为洒脱。与其说他这样的穿着打扮像是疯子,倒还不如相信那真的是几十年后的潮流。
“试什么?”
最后,他一共玩了三次这样的把戏,害我都对此产生了兴趣。
“就从她们开始吧。”
我尝试模仿鸽子的叫声,却很不成功。
春的想法非常愚蠢,他说他要假装是来自未来的人类。我又惊又怒:“你特地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不知道。”
春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不是,是日期。”
“从未来来的人?”女性半信半疑的说,“还问了公元几年呢。”
“该不会是去救他的吧?”其中一个女性似乎觉得很好笑。
“至少她们没当你是变态。”
两位女性的表情从困惑转为苦笑。
随后,我们的话题立刻转到了春的服装。那是我前所未见的奇异造型。
而我也在长椅上拼命忍住笑。
大约过了十分钟,春看见两个并肩行走的女性。
“大哥你就坐在椅子上。等会儿有合适的人来了我就会开始,大哥你负责看他们的反应就好。”
“为什么要做这个?”
但结果,我或许是疲于等待那个不知何时会响起的电话,最终还是听从了他。
“他还说了什么总理大臣呢。”
弟弟的话听得我莫名其妙,但或许这让人一头雾水的话正是因为他是从未来回来的。
而在我面前站着的那两个女性默默地目送春的背影离开后,便一同笑出声来。
其中一个女性既戒备又热情地看了看手表后说:“10点3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