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在《包法利夫人》中“过于缺乏善”是不对的;症结在别处:是愚蠢在书中过多存在了;正因为它,查理对圣伯夫希望看到的“善良的场景”来说是没用的。但福楼拜并不想写什么“善良的场景”,而是意在深入到“事物的灵魂”中去。在事物的灵魂中,在所有事物的灵魂中,他到处看到愚蠢这位温柔的仙女在舞蹈。这位审慎的仙女跟善与恶,跟知识与无知,跟爱玛和查理,跟您和我都合得来。福楼拜将愚蠢这位仙女引入了存在的伟大之谜的舞会中。
让我们再回顾一下圣伯夫对福楼拜的指责:在《包法利夫人》中,“过于缺乏善”。怎么可能?那查理·包法利呢!他一心一意扑在妻子身上,扑在他的病人身上,没有任何自私,难道他不是一个英雄,一个善的殉道者?怎么可能忘记了他呢?他在爱玛去世之后,在得知了她的所有不忠之后,没有感到一丝愤怒,只有无尽的悲哀。怎么可能忘记他为伊玻立特——一个马厩里的伙计——一拐一拐的腿粗手粗脚进行的外科手术!所有的天使都在他的头顶飞翔盘旋,不管是慈善,还是慷慨,还是对进步的爱!所有人都为他祝贺,甚至爱玛,在善的魅力之下,激动得吻了他!几天之后,才发现手术完全是荒谬的,伊玻立特在经历了无法言表的痛苦之后,被锯掉一条腿。查理彻底垮了,悲惨地被所有人摈弃。作为一位几乎难以置信地善良然而又如此真实的人物,他显然比那位让圣伯夫动心不已的外省“积极行善”的女人更值得同情。
菲尔丁尽管对愚蠢在生活中的作用十分敏感,但他只是将之视为一种例外,一种偶然,一种不可能深刻改变他的世界观的(可憎或可笑的)缺陷。在福楼拜那里,愚蠢是不同的;它不是例外、偶然、缺陷;它可以说不是一种量的现象,只是缺了几个智慧分子,只要通过教育就可治愈;它是无法治愈的;它到处存在,既存在于愚人的思想中,也存在于天才的思想中,它是“人性”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奥尔华绥爵爷雇用了两个家庭教师,负责小汤姆·琼斯的教育:一个是斯块尔,一个现代的人,对自由思想,对科学、哲学,都能接受;另一个是牧师斯威康,一个保守者,对他来说,惟一的权威是宗教;这两人都是有学问的人,但同时都既愚蠢又坏心。他们完美地预示了后来的《包法利夫人》中一对可悲的搭档:药剂师郝麦,热衷于科学和进步,以及神甫布尔尼贤,一个笃信宗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