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为我们在福尔达的主教会议弄一张通行证……您听说过吗?”
“好啦!好啦!”
“我能想象,主教阁下!”
“在上面那一层,主教阁下!”
他对周围所有的人这么说。
他想把更多的情况告诉我:“从一二〇九年起就遭受迫害!”
阿依夏和两条看门狗下楼来了……谁也不敢吭声了……所有的人都闪到一边……悄无声息!……她示意旁边的人扶起巴比庸,把他抬起来,抬走,抬去那边!……她挥动马鞭给他们指路……抬到那边去!……最里面!走!……他们把他连同铁链一道抬起……那一整个包裹!……嗬的一声!就把他举起来了!把那一整个包裹!……弄走了!……主教看着……他还在祝福……他又问了我一句:“您不是纯洁派教徒吗?”走廊里闹哄哄的,他趁机问了这个问题,不让其他人听见……他叫什么名字?……他没告诉我……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什么阁下?……“不是!不是!我不是纯洁派教徒!”我冲他吼道!……我还是要让所有的人都听见!尽管吵吵嚷嚷的!整个楼层!啊!我这是条件反射,自我保护!瞬间爆发出来的!我得到了自我保护!承蒙上帝恩典!动物本能!我太遭人忌恨,是所有的人诽谤的目标!现在又多了一个!这个骗人的受迫害的主教叫我纯洁派教徒!……屁眼上粑着刑法第七十五条就已经够我受的了!……再来个什么纯洁派……纯洁派!……去他的!这个骗子一定是个十足的作恶多端的挑拨者!……想引诱我上钩!……我才不上当呢!……我又吼了一句,好让罗米茨和阿依夏都听清楚了:“我不是纯洁派教徒!不是纯洁派教徒!”
“我们都是受迫害者,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们!……”
“啊!那当然!”
不管他是谁,有一件事是没有疑问的:他帮我们阻止了一场屠杀!……先前那些杀气腾腾、准备把科罗蒂德撕成碎块的女人,现在全都温柔地看着她,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们画着十字!动情地亲切地哭了起来!为科罗蒂德,为莉莉,为那名警察……也为我……所有的人都相互拥抱……心心相印!……
“您的苦难也没熬到头,我的孩子!”
“纯洁派主教!”
我没让他进我的房间,就让他待在楼道里,他待在那里就挺好的……他一面跟我说话一面祝福,站着……一直站着,依然站着!
“大夫,我在菲德里斯医院!那里的护士很棒!……您认识她们!……我在菲德里斯住得很舒服!当然舒服啦!但舒服并不是万能的!对吧,大夫?”
你别想那么快就把我拉下水!纯洁派,阿尔比人,大主教!想给我来个彻底的措手不及?虚张声势!……呸!滚你妈的蛋!……幸好那些人把他弄走了!主教,大主教,还有他的那些祝福!……楼道上所有嘈杂的人群,还有阿依夏,还有那两条看门狗!连同那个被铁链裹起来的专员!还有痛哭流涕的科罗蒂德!……全都涌进那个小过道,朝最里头走去,可是,在那里,有个小插曲!……我记下来!我为你们记下来!科罗蒂德叫了一声!她转过身,那么柔弱爱哭的科罗蒂德,她突然扑到那些从斯特拉斯堡跑来的野蛮人身上!他们则把她摔出去,撞到了墙上!……摔得那么重!……她仿佛被撞扁了一般!啊!她费力地爬了起来,稍稍休整后,重新进攻!……这个眼泪汪汪、弱不禁风的科罗蒂德!她死死抓住她的巴比庸,抓住铁链的末端不松手!她蜷缩在后面,抱住他的脑袋……在上面亲着,亲着!人群把他们俩一起抬走了,把他们俩都送到最里头,最里头的那扇门!……
当然了,待在自己家里最保险……但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是那么简单啊!……
“啊!大夫,我忘记了!……罗米茨的办公室在哪里?”
“神秘学主教!”
“啊,不是!当然不是,主教阁下!”
“你们全都要记住!阿尔比教徒,上帝的殉教者!跪下!……跪下!”
“阿依夏!”
“啊,是的!主教阁下!”
他非常亲切地抱住我的头,亲了一下我的前额……然后降福于我!……
果不出所料!……那些人压根儿就没走!……我们的楼道挤满了后备军士兵和从火车上下来、从车站涌过来的文职人员,所谓的斯特拉斯堡难民……他们吵吵嚷嚷……破口大骂……骂他们见过和没有见过的事情……啊!勒克莱尔克的部队!……啊!那些手拿短刀的塞内加尔人!……不厌其详!……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我们这些躲在锡格马林根的贪生怕死的懦夫!……啊!一问三不知!……当然,那是他们的私有财产,这些从最惨烈的大屠杀中死里逃生的人!……他们霸占了楼道、楼面和厕所门……总之属于另一伙人的入侵……他们上楼来拉尿……三人一群……四人一伙……甚至十个人……他们在巴比庸前面停下……他们看着他……看着这个被链住、侧卧在地、脑袋肿起的巴比庸,他的脑袋肿胀得就像一个淹死的人……他们在他四周围成一圈……他们也许跟他说过话,问他是怎么回事……科罗蒂德跪在一边,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都跟他们说了……她抽抽搭搭地说,竭尽所能地!那个可恶的圈套!那棵白杨树!……第十二棵……还是第十三棵?……她哭着哭着都搞不清楚了!……还有那条小溪!……从斯特拉斯堡逃出来的这些难民当即就把她撇到一边去了……啊!他们可没心情听这种令人厌烦的诉苦!对他们而言,就这点破事也犯得着说?荒唐!幼稚!愚蠢!……他们,他们经历的那些才是真家伙!……他们,他们经历过的那才叫一个恐怖!那才是真正恐怖的经历!……他们才有资格诉说,其他人还是闭上嘴巴靠边站吧!……首先吧,这个巴比庸,他是什么人?……是个警察!……一个条子!一个眼线!……那这个女孩呢?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娘们,从哪个窑子里跑出来的呀?……科罗蒂德越是跟他们说白杨树的事,语气越温柔,越想博得同情,越是伤心流泪……白杨树!……第七棵?还是第十二棵?已经记不得了!……她越是那个样子,越让他们感到恼火……叫他们恼羞成怒!……他们好不容易才从斯特拉斯堡逃出来……从手舞短刀的塞内加尔人的魔掌中逃出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奇迹!……他们逃出来不是为了听这个跪在她的相好旁边的小娘们哭诉的!……不是!……他们呢,他们才有资格嚎叫嚎叫!……他们的所见所闻和惨烈遭遇!……真正的血流成河!……不是开玩笑!不是用手绢擦擦眼泪就能过去的事情!……集体斩首!吊死!林荫道边的树上都吊满了!……被吊死的人串成了一个个法兰多拉舞花环!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娘们,她啥也没见识过!我们这些懒鬼、胆小鬼、贪生怕死的人,我们也一样,没见过!……既没见过斯特拉斯堡的那些塞内加尔人,也没见过那些会把人眼剜出来的抗德民众武装!什么都没见识过!……要是我们脸上露出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就会把他们激怒……他们甚至会声音越来越大地宣讲他们的斯特拉斯堡大逃亡,声嘶力竭地把喉咙都喊破!……他们对这个科罗蒂德,这个小淫妇,感到愤怒!……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娘们!……就知道哭,其他的事一概不知!……我们这帮待在锡格马林根的人也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白痴!……游手好闲,不堪一击!……那个小娘们,她只需去斯特拉斯堡看一下!……看了之后就会为自己在这里哭诉瑞士边境的事懊悔不已了!……哗众取宠!……要让她见识见识那些抗德武装,还有她的第十二、第十三棵树!……啊!正好合适!把她吊到那棵树的树枝上!……他们已经对她忍无可忍了!是的……听她的那点破事!……让勒克莱尔克的部队打过来吧!……他们万万不会只给你设个小圈套哟!那些手舞短刀的黑鬼,他们会把她的眼珠子给抠出来,这个眼泪汪汪的傻逼!……她等着瞧好了!……那样的话,她就不会动不动哭得眼泪稀里哗啦了!……听她在这里哭诉真的好讨厌啊!……忍无可忍了!……“哇!哇!闭上丫的嘴!”让她闭嘴!那些黑鬼会割掉她的舌头的!他们的专长就是割舌头了!……她的相好,她的那个警察,也一起割掉!……她就再也不会抱怨了!她什么都没经历过!……哭哭啼啼的骗子,被警察罩着的小婊子!……向警察告密的臭娘们!……全楼道的人都一致认为她是警察的眼线、密探、娼妓!……没别的!……是时候让那些黑鬼过来,连头皮一起割掉她的头发!砍掉她的阴蒂!……那样一来,她就会闭嘴了!……而且,好戏还在后头哩!是的,我们这些人也一样!……把鸡巴塞进她嘴巴!……她就不会再啰嗦了!……她那个相好依然被铁链锁着,躺在地上!……什么卵特派专员?……骗人!……他自己把自己绑起,自己把自己链起!……天哪!……“哇!哇!”警察的诡计!他们才不会上当呢,他们可是从斯特拉斯堡死里逃生的人!那里发生的事才是真正的骇人听闻!……啊!她真的欠揍,真的应该就地正法,干脆绞死!……还有她的警察情夫!……这个歇斯底里的小娘们,她在边境发生的那些破事,圈套什么的,喋喋不休!……臭婊子!她和她的条子情夫要是到过斯特拉斯堡,他们现在就不会抱怨了!……啊!这个痛哭流涕的烂货!
阿依夏已经到那边了……她和她的看门狗在那里等着他们……她站在门口,36号房……我知道……我知道!……我那个冒牌医生已经进去了……还有他手下的那个女护士……最后,我相信……还有那个病人……就是那个躺在我床上、准备接受手术的人,从斯特拉斯堡来的那个肥胖的汽车修理工……另外还有很多人进去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我觉得……我觉得……我不是很确定……我要不要借此机会进去看一看?……看看36号房?……我有一些该死的疑惑……那些人进去后应该被关在里面了……我也许可以进去,进去看一眼……巴比庸、科罗蒂德和那个主教……那些负责抬人的人,他们的女人把那里挤得水泄不通,一起涌进36号房……阿依夏放他们进去……我也可以夹在人流中被他们推搡进去……阿依夏带着她的看门狗待在门口……她看我是不是要进去……她可能会让我进去的……“不!不!大姐!不!”我比较好奇,但好奇心不是特别的强烈!……他奶奶的!他们的小阴谋诡计已经让我上过不少当了!……我已经没那么好糊弄了!这个大屁眼阿依夏!屁股扭来扭去,跟舞蛇女一样……想糊弄我,没门!……臭婊子,想打这种如意算盘!……觉得我面目可憎!对我恨之入骨!……我要用木桩刑处死你,活活戳死你!你听明白了吗,橄榄!椰枣!婊子!我仿佛看见她一九〇〇年的时候,就站在这门口!……舞蛇女!……穿着红色鳄鱼皮靴,戴着粗大的珠宝,手里拎着马鞭!阿依夏,去你妈的!我要用木桩刑把你处死!不,我不会进36号房!她的36号房!我让他们都待在这里,我要逃走!我还有事要做呢!那是我的义务!回11号,病人在那里等着我呢!……先去那里,对!……那火车站呢?……城堡呢?先去火车站!……其他的列车应该到站了!……要沿着那条大街往下走……从一扇大门走到另一扇大门……从一条人行道到另一条……危险,并不只是来自飞机的连发射击……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那些把你紧紧拽住不肯放手、跟你瞎说八道的人也很危险!……每次我从“雄狮”出来去给这个那个病人看病时……我都躲不掉!……一个言行激烈的狂徒会突然冲到你面前,突然把你拦住!……每一扇大门,每一个街角都有……要你告诉他你对所发生的事情有什么看法……不要简单的看法……不让你想太长的时间,而是马上!非常明确、干脆地表明自己的看法!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简直要把你弄得手臂脱骱,全身脱臼!他跟你握手,使劲地摇晃着你,就像船在摇一样,摇得你天旋地转、不知所措!……“啊!咱们亲爱的大夫来了!”真是意想不到啊!……真的太高兴了!……啊!可是,这个时候,你可要小心哟!千万要小心!保持最高度的警惕!这个时候你很容易不假思索,本能地回答问题!很容易口无遮拦,信口开河,还特别言之凿凿!……那个探你口风的人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密探!这个时候你绝不能含糊!绝对不可以无端指责!你要像这样直言相告:“德军稳操胜券……新欧洲已经建立起来了!……地下部队已经把伦敦彻底摧毁!……夷为平地!……保卢斯已经占领莫斯科,但冬季结束后才会宣布捷报!……隆美尔已经进驻开罗!……这些消息会同时宣布!……美国人正在谋求媾和……我们,还有街上的人可以回去了,在香榭丽舍大街上列队游行……只是火车有点麻烦,交通问题!……火车不够!……但也只是时间问题!从雷通德和圣德尼回去!”
罗米茨的声音!他的声音让一切都停了下来!他伏在楼梯栏杆上……他受够了!……走廊里的吵闹声!又开始了!
这下子我心里有数了!……我不想显露出吃惊的表情……我的神态很自然……
他说得很小声。他瞥了瞥周围,见没人听他说话,便接着说道:
妇女们全都跪了下去……但男人们依然站着……
反正你看上去要像个消息灵通人士!那人一边跟你说话一边挠痒……那人长着一身的疥疮……啊!你千万别提疥疮……尤其不要提疥疮……只说重返凯旋门就好!……那是我们的压轴大戏!把那里的火炬重新点燃!……伦敦的戴高乐和他的幕僚,还有罗斯福,斯大林,都被彻底消灭,被彻底制服,他们的鼻子全都被穿上鼻环!……然后关进万森森林的动物园!彻彻底底!永世不得翻身!尤其是你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怀疑!你只要说一句,说“把运河拿下,隆美尔并不是那么有把握……苏伊士完全有能力顶住!”那你就等着他们跟你算账吧!……别人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有多少人就这么失踪了,就因为在跟大门口的那些男子说话时有一点点疑惑的口气?……多了去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我们有三个人……我,法国的……另外两个主教是阿尔巴尼亚的……啊!大夫,我们的苦难还没熬到头!”
“大夫,我是阿尔比主教!”
这些新到楼梯口的人群,我只想让你们了解一下他们为人处世的态度……非常恶劣!……一点也不通融,一点也不和善……我看得出来,他们的愤怒在快速升温……他们准备要教训她了,就在那里,亲自动手,马上开始!……那些臭娘们尤甚,她们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因为她们更有理由抱怨,她们!“一摊又一摊鲜血,有那么宽!……我没说错吧,艾克多?……莱昂,我说的没错吧?”……还有被砍下来的孩子的脑袋……那都是些天真无邪的孩子啊!……已经数不清有多少脑袋被砍!……那么长的砍刀!她们朝我们比画着砍刀的长度!……砍刀!有那么宽!像斧头!……“我说的没错吧,艾克多?……我说的没错吧,莱昂?……听这个臭婊子诉苦!她和她的条子情夫,他们一定能从中捞到很多好处!”……科罗蒂德巴不得被她们抽几耳光,马上就抽!她把整个脸都扬了起来,她不怕!可是她们,从斯特拉斯堡逃出来的难民,从最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中死里逃生的人,她们奇迹一般到达黑森林,到达锡格马林根和贝当这里,不是为了看到这样的场面!……不是!啊!贝当,他倒是挺享福的!……对啦……还有他的整个幕僚!……该死的乱七八糟,是的!……铁证如山!……“嗯,艾克多!……”她们也有些话要说,她们这些已婚妇女,诚实、正派,不一而足,而且都是做母亲的!……在斯特拉斯堡倾家荡产!……但她们挺住了!……在最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中死里逃生!……大家也许应该听听她们的!……听她们说几句,而不是听这个肮脏的警察的情妇在这里诉苦!而且她还在这里添堵,把卫生间的门都堵住了!……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从楼下的餐馆和大街上跑来的……就在我以为局面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来了一位主教……没错是一位主教……我不是在瞎编……从楼梯那里上来的……一位主教,穿着紫色的教袍,戴着很宽大的帽子,胸前挂着十字架……他一边上楼一边祝福所有的人……所有的人!……他还回头祝福街上所有的人……再祝福……还有整个楼道口的人……他不像平常的主教那么老……不像他们那样头发灰白、下巴上蓄着小胡子……也不肥胖,更像是那种苦行僧,目光很谨慎……啊!不如说眼神很诡诈……窥伺着一切!……前后左右……一边画着十字,念念有词地说着“以圣父的名义!”……但他一来就给在场的人一个非常强烈的印象!陡然之间!……立竿见影的效果!……科罗蒂德的诉苦和叹息让他们如此愤怒,如此怒不可遏,眼看他们就要剥掉科罗蒂德的衣服,把她剥得精光了!这时却突然闭嘴了!他们不再把什么屎盆子都往她头上扣了:“婊子!烂货!骗子!……”这个向大家祝福的主教,他们在纳闷……反正嘛,像个主教……他是从哪来的?……要去哪里?上厕所吗?……他不停地祝福大家……我寻思,依我之见……我从来就不是那种容易大惊小怪的人……我寻思:他可能是来找我的吧?……可能是乔装打扮的?可能是来看病的?……不是!不是!他朝我走过来,他朝我示意,想跟我说话……他是在哪里认识我的?
然后他凑到我的耳朵边跟我说:
我在自我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