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默尔在哪呀?”
我直视着她们,跟她们交代了该做的事。
“哪来的?哪来的?……是德国鬼子吗?”
列车即将抵达锡格马林根……我对雷斯蒂夫说:赶紧把他们叫醒!……另外还有一件事,当务之急!他们回城堡之前得搭把手!……帮我们把孕妇从火车站送到学校……下雪天带着这个孕妇……我跟他解释说,她已经“临盆”……她觉得自己能走,可她不行!……尤其是一公里路程,至少……我们得抬她……他们帮我们一起抬!……然后再回城堡!……时间足够!
“她跟你们一样!……准备分娩……”
“她要在这里分娩!……她不会说法语,你们要善待她!”
“这女的是谁呀?……从哪来的?”
“在那上面!”
“是的……是的……生完之后要去康斯坦茨!……她是德国人,老家在梅默尔……她也很可怜……跟你们一样也是难民!……”
啊!总算到了……学校的大楼矗立在我们眼前!我们没有迷路……我那些孕妇的宿舍就在里面!……非常正规的宿舍!但一点也不阴暗,不像菲德里斯的房间那么黑,只有隔墙和草褥子……但无论怎么说都比在外面或者车站好多了……那些孕妇!她们还是会去火车站,我敢打包票!但我们到的时候,她们全在里面!全都在那里!……她们全都在那里,让我大吃一惊……她们看见我……同样是大吃一惊!……她们之前一直在睡觉……问题马上就来了!
“她马上就要生了吗?”
列车的速度越来越慢……啊,我们终于到了!……成功抵达!……有一点朦胧的月光……不需要手电筒了……我认出来了,是这个车站……站台……现在的问题是,要悄悄地下车,别吵醒那些孩子,他们叫起来可要命了!不能让他们窜到火车底下去!……我,我的那名梅默尔孕妇,要让她慢慢下……孩子们没有叫的意思,他们依然在呼呼大睡……就让他们呼呼大睡吧!……别吵醒他们!……站台上现在很冷,雪积得有些厚!……一个礼拜之前,我们出发的时候,天气开始转凉……现在我们已经到了站台上……只有那些毛孩子没有挪窝……啊,我们的旗子!……我们把旗子落在车上啦!……旗子是拿给贝当的!……见鬼!……旗子是卷着的,搁在什么地方了!雷斯蒂夫折回车厢,找到了旗子!……他把旗子从孩子们的身子下面抽出来……没怎么撕烂……我们把它重新卷起来……部长们像那样站在站台上,睡眼惺忪……他们还不知道已经到站了!……幸好天还不是很亮!……他们几乎没穿裤子……全被那些毛孩子像剥皮一样剥得精光!现在不是待在站台的时候!……我跟站岗的冲锋队员说了一下,叫他放我们出去……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所以又对雷斯蒂夫说,不要举旗子!要横着拿!我们一起握住旗杆,横着拿!……让它像一根绳子一样把我们一直往上拉到“雄狮”……所有的部长都拽着旗杆!去农业学院那边的地势还要高……有一段路要走的!跟他们所有的人交代清楚……他们很乐意……他们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身子筛糠似的抖着……前进!没有霍亨林青那么天寒地冻,但毕竟……没有北边的那种狂风……可是像他们这样衣服差不多被扒得精光,哪有不筛糠的道理!……幸好有雷斯蒂夫引路,他认识路……我也认得这条路……我的产妇不想让人抬她……确实不想!……我和雷斯蒂夫,我们搀着她……她在呻吟,但声音不是很大……月亮躲到云后面去了……于是,我们的手电筒开始工作!……可以听见手掌摩擦那些小轮子的声音!……他们个个都带了电筒……幸好啊!我们看起来很可爱,恰似雪地上的萤火虫……那么多的小灯……吱吱吱!吱吱吱!……一个跟着一个!
坐在这列火车上你就能明白,要在颠簸中跨过地上的东西,摆脱所有横七竖八的身体,不把女人和孩子踩扁的话,没有小手电筒你根本无法做到……火车一直在前行……啊!犹犹豫豫的!……吭哧!吭哧!但毕竟在走……我们也许能在午夜时分抵达……我们没听见飞机声……会顺利抵达的!……雷斯蒂夫也持同样的看法!……会顺利抵达的!尤素拉小姐也这么想……她对我们很客气……总而言之吧……她完全可以在随便哪个地方让我们下车,把我们赶下去……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她有点冷若冰霜……甚至有点敌意……然后,她变客气了,甚至非常客气……兴许她和雷斯蒂夫、马利翁还调过情?……我什么也没看见!……多亏了红十字会,还有她的那些毛孩子,还有她的那些孕妇,我们才可以一直撑到现在!……应该向她表示感谢!没有这些毛孩子和孕妇,和那些瑞典、美国佬和古巴救济的一箱箱食品,我们早就饿死在半路上了!……证据摆在这里,代表团的全体成员都在呼呼大睡,尽管火车颠颠簸簸,但他们个个酒足饭饱,被那些横七竖八的毛孩子和孕妇压在下面,暖和着呢!……他们的衣服没了,全都让那些毛孩子剥走了,可是从柏林的安哈尔特开始,他们吃了多少东西、喝了多少酒啊!……起码有五十箱!什么都吃遍了!……都是最好的东西!至于衣服嘛,全被那些毛孩子抢走了!……被他们剥光了,千真万确!……平纹布,天鹅绒,缎子,还有他们的外套和裤子!……孩子们把自己打扮得怪里怪气……就好像在搞化装舞会!……五十个毛孩子大闹车厢,破坏程度堪比飓风肆虐!……要是我们白天到站的话,就得等天黑再下车,我们不能像这个鬼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尤其是部长们!……但现在是大半夜,还行,火车站没有一个人影……但是,必须有人帮我把这个孕妇弄到农业学院……我跟雷斯蒂夫说了,他理解我……学校并不近!……尤其是在下雪天!……这个孕妇,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一点也不娇气,可毕竟嘛……我跟她提议说我们抬着她走……但她更愿意自己走……从火车站到学校起码有一公里的路程……她会让我搀着……雷斯蒂夫搀她的另外一边胳膊……我负责的那些孕妇都住在农业学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我的小秘密就是见到他,求他让我们去丹麦……他当然可以那么做……他在那边有几家医院,有好几座疗养院……尤特朗……费奥尼……我知道的……格布哈特不是很喜欢我,但他终归还是可以……一个小机会……我们的机会!……我跟莉莉说了这个事……即使没能见到他!……她能理解……是要去试一下的!……我跟她讲我们的远征……那些好笑的事情!我们捧腹大笑!……又一个希望泡汤了!她还有好多事要跟我说,但我不能再耽搁了!……我还有那个梅默尔产妇!……我的梅默尔……我跟她解释梅默尔!……我得返回学校!……总不能等孩子生下来再去吧!一个快要“临产”的孕妇……一路上被颠簸得够呛……惊心动魄,这么说一点也不为过!
其实我们还没到目的地……我们的列车!……我们的车厢摇摇晃晃,蹦跶起来,然后重新落下,就像走在鹅卵石上一样!车轱辘一定已经变成了正方形……这至少可以证明我们的车还在铁轨上!……要是到了道砟上,我们就不会再颠簸了!……反正,去他的!只要它能到达目的地,管它怎么走!……德国小姐要我过去,要我跟她过去一下……我跟着她……一个孕妇疼痛难忍……我走过去,我明白了……确实,是阵痛开始了……那不是个娇气的女人……看得出来,不是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不是在装模作样……一个初产妇……我摸了一下……不过没戴手套!……等下子我去哪里洗手呀?……我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丑,这么悲催,不戴手套就去“触诊”!……加上宫口已经“扩张”了!……五十生丁那么大……一个初产妇……她还要等四五个小时……我随即提出建议,她最好在锡格马林根跟我们一道下车!……让她在锡格马林根分娩……在锡格马林根我的医疗器具一应俱全……有一间产妇宿舍……她是从梅默尔逃出来的难民……可以晚些时候再去与她的同伴们会合……分娩之后稍歇一下就可以去康斯坦茨了……啊!尤素拉特别赞同!……我们一走,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一个人和那些“放荡不羁”的毛孩子待在一起!现在,他们正呼呼大睡,但天一亮,他们就会醒,那时候有人生孩子怎么得了?“啊!好的!啊!好的!”我可以把这个产妇带走……然后再把她送到康斯坦茨!就这么说定了!整个代表团都参与进来了!所有的部长……都同意了!……他们一致同意!……包括雷斯蒂夫!……你们可能会以为,夜里黑咕隆咚,你们看不见!……我承认,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能看见!……我们有几把小手电筒,从瑞士弄来的,上面有小轮子,可以用手掌的力量让它自动发电!……比不上节庆时的那种灯火通明!……当然比不上!可是当什么东西都没了,没有电,没有电厂,这种手电就特管用!各种考验!手里拿着一个小发电机!要是你们想象不到,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有一天你们发现自己被埋在了几万吨的瓦砾堆下,嚎叫着,变成了奄奄一息的穴居人……十足的鼹鼠!……“法国!全法国都在找一根火柴!……包括阿基坦!”没有人会给你们一根火柴!别指望!……那时候我的手电筒可以救你们的命!
她们抓住她的手……轻轻地……跟她说她们会说的所有的客气话,用德语……别开窗!……帮她掖好被子……不让她着凉……她们知道怎么做……她们都懂!……其中有一些是“经产妇”……我算了一下……还有三个小时才会生,至少!……这时间足够我回“雄狮”拿我的药箱,尤其是我的手套!我给她们留了三把手电筒……她们可高兴了!真是意外的收获呀!……她们没有这种电筒!她们要留着自己用!……开玩笑!开玩笑的!……好吧!……我跟雷斯蒂夫一起走了出去……代表团在外面等着我……“先生们,谢谢你们!……”他们可以回家了,回城堡!我解脱了!……他们认识路……往下走,不复杂……在沃纳街……下去一下子就到了多瑙河……然后再往左边,就是吊桥了!……啊,他们不要把旗子落下,那是给元帅的礼物!……纪念毕歇隆!……是命令!……好吧!……好吧!……他们知道了!……我就不挽留他们了!……这帮不穿裤子、腿肚毛茸茸的淘气鬼!……他们会犯支气管炎,会喝烈酒的!……他们在家里,在城堡里,什么都不缺,会把自己治好的!我在“雄狮”就没那么好过!……我在那里成天提心吊胆……我抄近道……你们知道,那一带我非常熟悉……我不一会儿就到了……上楼……好啦!……莉莉,可以说,她是个非常勇敢的女子,但她还是很担心……我一声不吭就走了……让她牵肠挂肚!……事先没跟她交代!……我跟她解释了一下……她能理解……必须的……当然!……她还好吗?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礼拜了!……十天了!……啊!到处都有人找我!……所有的人都问我在哪里……我怎么回事……好吧!……菲德里斯……城堡!……保安队!……大医院!……还有其他地方!……五个……十个地址!……松德巷……布洛街……你们可想而知,我早料到了……我不是那种喜欢把什么事都抛到一边、然后离家出走的人……我突然不辞而别,走得那么急,又去得那么远,是因为有重要的理由……我以为到了那边能见到格布哈特,对他来个突然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