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蔑视我的医术,我给他看病,他患有严重的主动脉炎……可报酬呢?鸡巴毛!……那事关他的荣誉!此刻,我从布里农那里出来,想让罗米茨给我派几个警察上去,把那个疯子和他的护士弄出去……杀一儆百!
现在我的床上再也没有疯子了……哦!病人会回来的……他们逃出去了,但他们会回来的……我当然要把房间打扫一下……要是有办法打扫的话!……
我只能跟在她后面……有她出面,我知道一切都会得到妥善处理的……那两条看门犬也知道……它们开始低声咆哮并且露出了獠牙……那獠牙可长啦!……它们不停地低声咆哮着……它们不咬人……它们紧紧地跟在夫人的身边……它们已经做好准备,只要她一挥手,它们就会把她指着的那个人撕成碎块……仅此而已……啊!真是训练有素的畜生!……而且很强壮,壮得跟水牛似的!……那脸廓,那前胸,那腿弯!只要它们冲过来,你就只有躺地的份了……甚至连声“喔唷”都来不及说……我就不跟你们描述那獠牙的样子了……反正一口下去,你们,你们的颈动脉!……你得顾忌……阿依夏,她那两条看门犬一出现,人群纷纷避让……没有人东问西问……阿依夏也不说话……她无精打采地走着……扭动着胯骨……步子不快……那帮粗俗下流的家伙重新穿上裤子……那些大声嚷嚷的撒尿者……全都转身向大街逃窜……那个棕发女和那个红发女也一样,她们随随便便地把身上的衣服打理了一下……嗬!……跳越!……管他是不是伤风败俗……这两个凶恶的农牧女神不再碰触对方了……不再嘶号了……再也没有人大喊大叫……即使是那些被屎憋得不想活的家伙……到了我的房间……我的房间,我的房门,11号,一瞥见阿依夏,那帮家伙张皇失措,俨如惊弓之鸟……他们把我们撞开,仓皇逃窜……他们争先恐后往外挤……啊!那个外科医生、那个护士、那个汽车修理工和他的耳朵!……全都从我的床上一跃而起,多么壮观的场面啊!……扯了扯衣服,跑!赶紧逃命吧!……现在嚎叫的是那个外科医生!他被吓蒙了!……先前被他压在下面的那个家伙,那个斯特拉斯堡的难民现在不再叫了……女护士拿走了那些药棉盒……他们想一起冲出去……同时冲!可是,很抱歉,这招不灵了!……阿依夏眼睛尖得很,才不会放过他们呢!……她无精打采,但是脑子一点也不糊涂!……“停下!停下!”她对那三个人说道……让他们站着不要动!在那里老实待着!……陡然停下!那个疯子,那名护士和那个吓蒙了的人!全都在那里僵住了!原地不动!……鼻子贴着墙壁……她示意他们站直了,紧贴着墙壁……两条看门犬在他们的屁股后面怒吼着……那是什么样的獠牙啊,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你稍动一下试试看!……他们不再动了……现在整个楼梯平台鬼都见不到一个了,那条宽敞的走廊,我的房间,不见一个人影……空空如也!……啊!那些憋不住的撒尿者!还有那两位女艺人!……所有那些疯子!呼啦一下就不见了!施了魔法似的!……但是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阿依夏有自己的主意……“过来!”她突然跟他们讲德语……跟那三个鼻子贴着墙壁的人……喝令他们跟她走……我也跟着她……我也想探个究竟……在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小通道,然后是两级台阶……那是36号房……36号房的大门……吱嘎!吱嘎!……她把门打开……她示意那个疯子第一个进去,然后是他的护士,然后是斯特拉斯堡的那个人……他们犹豫着……啊!阿依夏,她可不喜欢犹豫……“快点!……快点!……”这三人转动着核桃那么大的眼珠子……尤其是那个汽车修理工……他们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他们看了一眼那两只看门犬……他们登上了那两级台阶……36号房……我知道这个房间……总之知道一点吧……我已经去过两次,为罗米茨去的,去看两个不知从哪里抓回来的逃兵……两个老鬼……整个“雄狮”宾馆就这个房间最牢固……就好像是一座防御工事,混凝土墙壁,铁门,铁条窗……不是那种细铁条哟!是“超级牢房”里的那种,我是知道的……“雄狮”里的其他房间全都好像不稳固,全都在晃动,像是砖块和裂缝在玩什么游戏……什么东西都往下掉……灰泥残片,天花板,床铺,没有一样幸免……没有一张床是四脚完整的……最多三只脚……大多数床则只有一只脚!你们可以想一下飞机颠簸时的样子……什么东西都粘不上去了……弗鲁赫特先生再也不做任何维修……加上房客们也在狠命地破坏……这是他们报复鬼子、弗鲁赫特、头顶上的飞机以及他们自己被困在那里的一种方式……报复一切!……他们两个、三个、四个人同时坐在一张椅子上……把它坐塌……十个人十五个人踩到床上去……滚你妈的蛋!……啊!他妈的!……尤其是那些路过的士兵,莱茵河防线的援军……那帮后备军,对不起啦!……十足的强盗!可是那里已经没任何东西好抢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捣毁,被洗劫一空!就像我在吉拉东的那个寓所……参观时最刺激的事情莫过于可以顺手牵羊……可这里已经没剩下任何值得带走的东西了……整个儿在伦敦-慕尼黑空军联队的机群下面摇摇欲坠……成千上万台引擎的轰鸣声,震得房屋瓦片漫天飞舞……落在马路上、人行道上,砸成碎屑……你们可以想象一下,那些天花板……噢!但36号房并非如此,它是整个“雄狮”唯一经受住考验的房间……我已经跟你们说过,我老早就发现了……那间单人牢房出奇地干净……我没有去打听,之前被关进去的那两个老鬼后来怎么样了……也没问过其他被关押者结局如何……那个疯子、那个护士和那个汽车修理工……他们也是“逃兵”……要是德国鬼子乐意的话,我们也一样……36号房一直是阿依夏负责收容、开门、关押……至于怎么处理那些人……我不好问罗米茨……据说,好像是半夜里把犯人转移走……好像……有几天夜里,有一辆卡车经过……可我,我从未见过那辆卡车……我经常在半夜三更随时出诊……有一件事是确信无疑的:36号房经常整个星期都是空的……然后突然就关满了人……据说——传言而已——据说是因为那辆卡车不能被任何人看见……他们把那些所谓的逃犯全部戴上锁链押上车,把他们送到东部非常遥远的地方……所谓的跟波森一样遥远的地方……一个所谓的集中营……我没有问罗米茨把那些人送到波森去之后如何处置……也没问阿依夏……反正吧,有一件事确凿无疑,她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出乎意料地把我的房间清空了……看他们那失魂落魄的熊样!……阿依夏大权在握!我也想拥有她那样的两条看门狗!……还有她的马鞭!……
两只守门犬……他给它们打了个手势……它们一跃而起,冲到了他妻子的脚边……更确切地说是她的靴子边……她穿的是靴子……红色的皮靴……她犹如东方的女骑手,一直在轻轻地敲着自己的靴子……还有一条非常粗的黄马鞭……
“啥事呀,大夫?啥事?”
“布里农要我来求见您……”
不假思索……他把一串钥匙递给她……
“罗米茨夫人,您看看!”
“我们走吧,大夫!……”
我呀,我的沉着冷静是出了名的,一向如此!当机立断!……“跟我来,莉莉!……跟我来!”
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她喜欢跟我们交谈……他们俩在法国的时候住在万森……我们说到万森……万森森林里的那个多梅尼勒湖……圣法尔若镇……还有地铁……
“把狗带上!……”
尤其是,别忘了天上,高达云端,低至屋面,飞机的旋舞依然在继续……“空中堡垒”掠过,轰鸣声经久不息……伦敦……奥格斯堡……慕尼黑……飞机的机翼从我们的窗户上擦过……飓风般的引擎声……耳朵都被震聋了……什么也听不见……即使是楼梯平台上的尖叫声……
你们可想而知,我们费了多大的劲才得以挤出这一群闹哄哄的狂徒来到楼上!我们挤呀挤,把他们推开!好了……到了……到楼梯了……28号房……我拍门!啊!是阿依夏!阿依夏·冯·罗米茨夫人……她给我们开的门……他们结婚了,真的结婚了……我后面会跟你们交代的……她给我们开门……阿依夏·罗米茨会说的德语并不比莉莉多……两三句话吧……她是在贝鲁特长大的……她是打那里来的,我后面会跟你们交代的……现在我想见她丈夫……运气真好,他在屋……他穿着睡袍,躺着……
“我知道了……知道了……他打断我的话……您家里有个疯子……走廊里也全都是疯子……我知道……阿依夏!……阿依夏!……这事你去处理!”
“是因为战争,大夫!是因为战争!”
五点钟前后,冯·罗米茨总在那里的……几乎可以肯定……从五点到七点……之后他就去城堡……或者别的地方……他的寓所不止一处……他到处接待……白天晚上,随时随地……他有十来处寓所……在“雄狮”是五点到七点……在26号房,就在我们房子的正上方……所有的警察都这样吧,到处设置办公室,到处安排接待点……政治人物也一样,还有那些大使!……这就是为什么你们在随便哪个首府的一些街道上总觉得异样……不管是在伦敦的梅费尔,巴黎的蒙梭,还是加州的河滨……遍地都是寓所和形迹可疑的人……找不到那种穷鬼们住的狭小的廉租房……放浪形骸者的住所……找不到!……都是那种超级奢华的豪宅……即使是在锡格马林根,罗米茨的秘密住所,信我的没错!他的那些秘密住所跟我们住的地方相比有着天壤之别!我知道他在城堡里的侧翼,有两层楼!里面种满了花……杜鹃,绣球花,水仙花……还有玫瑰!……我敢肯定,克里姆林宫,在一月份遍地都是玫瑰……而在这座城堡,整整一个侧翼,两层楼的房间全归他罗米茨,还有他手下的一帮帮奴才,贴身女仆,厨娘和洗衣工,可能比贝当的寓所还要舒适……比贝当的更豪华……他在城里还有其他的住所……可不只是他有……他妻子、他女儿和他的看门狗个个都不缺……你在伦敦东区或者加州的长滩可能都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地方……假如你在找什么奇珍异宝,你可以去向警察咨询……要是警察跟你说“没有!”……那他在撒谎,警方应有尽有!……如果明天巴黎被G弹、Z弹或Y弹夷为平地……一百米深的地底下的雅致房间,贵妇的小客厅会完好无损,全套的舒适起居设备,坐浴盆,杜鹃,酒窖,粗得跟什么似的雪茄,全塑料泡沫沙发,全都属于警方……属于这里那里的警方!……警方总会在场……说到粮食供应,你们也许看见了放在花盆之间的、堆积如山的食品配给卡……能养活锡格马林根的所有的人!……所以,你们看见了吧,罗米茨,他夫人,还有他们家的千金小姐,他们什么东西都多到用不完……可是他们从来都舍不得给我们哪怕一丁点面包片、面包干和供应券……这对他们而言好像是荣誉攸关的事情……什么也不会给我们!
是的……他们全都聚在一起,所有“熊苑”宾馆的人都在高声起哄,要两个女孩把对方的皮给剥掉……而在我们的屋里,则叫着要那个疯子把另外那个人的耳朵割掉……
我想要罗米茨夫人看一下……让她明白!……
我对莉莉说:过来!……先穿过楼梯平台……人比刚才还要多……“熊苑”宾馆的人,更加喧哗……这些年轻人是弗鲁赫特最头痛的,眼看着他们就要把他的旅店整垮,把他的餐馆和厕所彻底毁坏……比我们“雄狮”宾馆这边的人还要狂躁……首当其冲的是楼下的那个“套餐”,那个餐馆……嗬!上楼去尿尿,拉稀!把门和锁砸烂,涌进厕所……六到十个人同时往里挤……毁坏马桶圈……还有拉绳……把坐便器拿走……胜利了!胜利了!强攻!……在楼道和楼梯上再来一次集体尿尿……尿水泛滥!可是……啊!站稳啦……就在这时候……在尿液中央,两名德国女子剥掉衣服……摆好架势……气势汹汹!……嗤之以鼻!……裙子撩得有那么高!……嗬!年轻人全都围在旁边……跺脚,喝彩,快要笑疯了!使劲地鼓掌!……刺激着他们……一起尿!忍不住了!……两个确实很标致的女孩扭打在一起……从德累斯顿逃过来的难民……那可是“艺术家之城”……所有的女艺人都来自德累斯顿……那座避难之城……艺术的庇护之地……这两个女孩真的很喜欢扭在一起,她们好像是歌剧院的歌唱演员……就在厕所外面,当着弗鲁赫特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还有楼梯平台上所有嘈杂的人群……乌拉!他们高声尖叫……“乌拉,小姐!”……一个棕发褐肤,一个红棕色头发……狂欢,这里并不是最理想的地方……我不能跟你们说太多了……在尿池中央扭打在一起……我发现我是没有办法把门推开了……我们11号房的房门……现在围在我床边的到底有多少人我真的数不过来了……他们都围观那个疯子和被疯子压在下面的病人……周围的人也全疯了……都在那里煽风点火……“动手!动手!割掉他的耳朵!”……那帮家伙想看到的是流血!“动手!快动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