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反抗这样的母亲,把母亲当成自己的反面教材。母亲的感情起伏激烈,对人说一不二,而她的说一不二,也会在隔天完全反过来。母亲一旦被激活怒气的开关,就无法压抑感情,甚至对孩子施展暴力。我每次都咬牙忍耐着她的无理取闹。我的反骨正是母亲用棍棒敲打出来的。字面意义上的敲打。
我要去老家山形看望母亲。或许,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出于某些原因,我与父母几乎断了联系。当时的情况让我不得不这样做。好几年的沉默之所以被打破,是因为母亲被诊断出癌症,父亲也患上了轻度的痴呆症。
她曾对年幼的我说:人活下去需要的不是爱,而是钱。并且每年过圣诞节都会给我一万日元红包。
我坐在以前跟母亲相对而坐的角落座位上,独自喝了一杯奶茶。雪越下越大了。临走时我问店主,得知这家店已经开了三十三年。三十三年前,我明明那么喜欢母亲……
走出店外,我没有撑伞,而是流着泪在雪中前进。我庆幸自己赶上了,又后悔自己现在才出现,心中充满复杂的感情。
“谢谢,你好坚强。我没能孝顺你,真对不起。”
母亲又一次住进了生下我的医院。她已经是癌症晚期,还出现了癌细胞转移,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我走进病房一看,发现母亲正躺在床上。她看到我,瞪大眼睛问:“怎么了?”原来,最近母亲也出现了痴呆症状。
真是波澜万状的人生。
我贴着母亲的脸颊,说出了久久没能开口的话语。我总算赶在她一息尚存的时候,说出了那些话。
结束此生的道别后,我走进了曾跟母亲一起来过的咖啡店。这是我在母亲过生日那天,用自己的零花钱请她吃蛋糕的地方。咖啡店还是老样子,依旧流淌着香颂的旋律。
回到东京,天空还是那么晴朗,三小时前的大雪变得好像一场梦。
今夜月色很美。
东京明明那么晴朗,可是一进入通往米泽的山口,目光所及之处就变成了白茫茫的雪景。不仅如此,雪花还不断从空中飘落下来。我感觉,那些雪花仿佛在拼命抹杀过去的污点和过错。
那样的母亲如今被裹上了尿布,虚弱地躺在床上。母亲真的失去了一切。那样的母亲还为我担心回程的新干线,小声呢喃着你早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