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与母亲通话,是在我四十三岁生日那天。那个电话是从护理院打来的。由于那段时间一直没有通电话,我还以为母亲不会打来了。原来,母亲还记得我的生日。母亲说:“生日快乐。有我这么一个妈妈,真是辛苦你了。对不起。”我回答:“没关系。”从某方面来说,这是事实。可是,我得到了母亲的道歉,已经十分满足。
她后来再打电话,我没听到铃声,就这么错过了。母亲在留言箱里给我留下了信息。“你下次要写什么样的作品?加油啊!”她的声音那么微弱,而且从未说过那样的话,让我猝不及防。我反射性地删掉了那条留言,但是在删掉之后,我就后悔了。
而我现在却写起了母亲。因为我决定,在母亲的头七过完之前,要一直以母亲为话题。因为头七之前,死人的魂魄还逗留在这个世界上,说不定母亲也会读到这些文字。这便是我对她的祭奠。
做完此生别离后,我伤心欲绝。若不刻意让心化作磐石,我可能随时都会流下泪来,再也抑制不住。我平时几乎从来不用手帕,可是万一发生那种情况,没有手帕应该很难应付,便不得不随身带上了手帕。
母亲一定希望我写写她。每次我谈到家人,说的都是祖母。对母亲来说,祖母才是她真正的母亲,而祖母也是为母亲结结实实哭过一场的人。我与祖母度过的时间很长,是祖母养大的孩子,所以一提到家人,我最先想到的都是祖母。
后来,我在整理邮箱的时候,从被命名为“宝贝”的文件夹里找到了一百多封十年前我跟母亲往来的邮件。连我自己都忘了这件事,所以我吃了一惊。
那些邮件里藏着我从未发现过的母亲的模样。原来,我们也曾有过那样的时光。如今,我决定心怀感激地活下去。我不会哀叹已经失去的东西,而要珍惜尚未失去的事物。母亲一定也希望我这样。
在此之前,我几乎从未在随笔和采访中触及过母亲的话题。母亲对我来说是个禁忌,就像路旁的水洼一样,总要刻意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