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只不过是留给一个孩子的印象。你只有看了他那双眼睛才能体会到这一点。不管他的眼睛看着谁，年轻人或老年人，大人物或小人物，都是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的。我不会忘记在那个时候一般人是没有这个习惯的。在某些方面，克罗森的形象在我脑子里比我父亲还清晰，当然更比冯·泰波尔的清晰了。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我现在还不要您回答，”诺勒打断了他的话头。“您既对得起我，我也要对得起您。我还没讲完，还有今晚发生的事。”
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上面并没有污点，没有泥，也没有血迹。可是眼睛里却有某种痛苦的，受了惊吓和疲惫不堪的神情。还有恐惧，也就是老板看到的恐惧。
“千真万确。”
“如果它真的松弛了，就会垂到桌子上，然后再垂到桌子下面去的。”
“现在不行，最好先让我说正事吧，需要告诉您的太多了，而且您一定会提出许多问题的。”
“岂止艰难，他们全家被逼得简直要发疯了！他们总在东藏西躲地过着逃亡者的生活。”
凯瑟勒打断说，“鸩鸟决不会杀自己人。”
“丹尼森？哦，是冯·泰波尔的化名。”
“您妻子不会生气吧？”
“这是我的新朋友，美国来的赫克洛夫特先生。”
“没问题。假如博门特真是敖德萨的人，只需波恩政府向英国外交部递上一个便条就够了。我认识不少人能递这条子。”
“您知道一点吗？”
“求您说说吧。什么情况都行。”
“不，日内瓦。为保护日内瓦密约死的。”
“他们改姓丹尼森，现任在英国已经五年了。约安·冯·泰波尔现名约安·丹尼森，是《卫报》记者。柯立清和一个叫博门特的人结婚了。贺尔汀几个月前到巴黎去了。我没有见到她们的兄弟，可我……和贺尔汀交了朋友。她是个卓越的女子。”
“凯瑟勒博士！”
一个招待员将酒杯放在赫克洛夫特面前，然后退下去，并且拉上了隔开这房间的红格门帘。
“你虽不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人之一，难道不是他们选出来的人之一？”
凯瑟勒表现出一种令人厌烦的热情：这是那些有才智的人对缺少才智的人常常表示出的应有的耐性，但态度又好得无法形容。赫克洛夫特已经见过不少这样的人，包括他最好的老师。他和伊利赫·凯瑟勒初到一起就感到很惬意，这不能不说是个良好开端。
“只在报上看到过有关他的报道。”
赫克洛夫特可以毫不费力地记起发生的一切。跟踪，圈套，搭话，枪声。当他讲完后，凯瑟勒让他重述一遍他和那个穿黑皮茄克的人的对话。然后他又让诺勒讲了一遍又一遍。
“您还没真正认识这帮铁石心肠的纳粹党徒，没有人能真正认识他们。问题不在他们能否捞到好处，对于他们，同样重要的是别人也捞不到好处。这乃是他们具有毁灭性的根本所在。”
“数亿的款项从被占领国，从德国军队的工资以及纳粹财政部劫取来，存在瑞士银行里，这么大规模的操纵事件是不可能绝对保密的。”
某种东西使诺勒感到迷惑不解，这就是凯瑟勒刚才说的一番话。可他又指不出症结所在。
“毫不奇怪，”赫克洛夫特说。“尽管我难以想象他曾多次被提起过。您在那儿听人说起他的？”
“正是。那个特务让我们去通知培顿·琼斯审查鲍德温的档案。他当时用的词是‘作战代号狼穴’。”
“我感到很遗憾。”
赫克洛夫特咽下几口威士忌，想麻痹一下自己腹部和脖子上的痛处。“老实说是遇到可怕的事了。但是我不愿这么说出来，这并非愉快的事。”
“您说的并不肯定。”
“你说你房间里有几位客人？”
“或者是哲学词汇，”凯瑟勒提醒道，“这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英国的托马斯·杰·佩里发展的一个哲学概念。在他之前这是瑞典的拜口芬和他在慕尼黑的门徒们的理论。这理论是太阳的儿女——即50nnen K5ndef——永远和我们同在。他们是主沉浮者，我们之中的佼佼者，世纪的主宰……天赋特权者。”
诺勒点了点头。“他是我生父，不是我所知道的父亲。”
“您指谁？”
“曼弗拉第？我记得这个名字！”
“当然可以。就在这儿，先生。”老板用手指了指男盥洗室说。“凯瑟勒教授已经来了，他在等您。我已把您的公文包交给他了。”
凯瑟勒惊讶地张大嘴，“您？”他喃喃地说：“您是克罗森的儿子？”
“您说什么？”凯瑟勒的嗓音没变。
“当然可以，教授。”
“恐怕还是必要的。我虽希望不必向您说明，可这是我要告诉您的我最近的经历的一部分。”
“很可能。我们在广场上搏斗，人们会记起来的。然而如贺尔汀讲的：我们是被尾随者，并没有尾随他人。说我们了解情况是毫无道理的。”
“教授先生吗？”
“从您母亲那里？”
凯瑟勒举起手。“上帝保佑，他们永远不会得逞。可他们不愿承认这一点。复仇团曾想使波恩政府成为共产国际的臂膀，可是连莫斯科也拒绝接纳他们。他们已无异于那些恐怖分子了。冲锋队始终梦想着复兴纳粹主义，但是他们在德国受到唾弃。”
凯瑟勒望着诺勒的眼睛。“我认为你或许已经承受了。虽然您说您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但是可怕的事还是发生在您身上了。”
“恐怕是的，”诺勒说。他很为这位善良的学者感到惋惜。他一直生活在其中的和平环境就要在他周围被摧垮。“我要告诉您的事可能要打乱您的正常生活，就象它已经打乱了我的生活一样。我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至少对我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我不能坐视不管。部分原因是出于自私，因为这牵涉到一大笔钱，事成之后能为我私有。您也会拿到同样的一笔。可是，还有其它因素存在，比您和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因素。我坚信这件事情是支的。倘若不是，我早就得以脱身了。可现在我摆脱不掉了，不得不按他们的要求去做，因为这是正义的。还有，因为我恨的人企图阻止我去完成它。他们杀害了一个我非常爱的人。而且正准备杀另一个。”赫克洛夫特突然停住了，他并没有准备说这么多。恐惧与愤怒同时向他袭来，使他失去了控制力，说得未免太多了。“对不起，我还可以把许多不相干的事硬和这件事联系起来。可我并没有想要吓唬您。”
“您说什么？”
“我叫诺勒。请告诉我您的名字，我们彼此认识一下。”
“她可不觉得这样。她嫁了一个杂技演员，从学术堆里一下子跳到表演空中飞人的吊杆上去了。您能想象得出吗？不过，我们现在仍然是朋友。”
“我说了，这是我的经历中的一部分。”
“他是我父亲。”
“那么明显吗？”
“一个开摩托车的人？”
“谢谢您来看我。我有许多话要对您说。”
“或许有什么别的办法摆脱博门特。”
然后讲到冬天节日的狂欢，以及他如何使得那个菲亚特车里的人上套而自己又怎样险些丧了命。
“还是不要过早地下结论吧。您想让我回答是否愿意参加您的活动吗？坦率地说，我……”
“哦，当然。是你把他的公文包交给我的嘛。”凯瑟勒说着拍了拍放在旁边座位上的诺勒的公文包，“赫克洛夫特先生，我在喝苏格兰威士忌，您也来一杯吧。”
“好，苏格兰威士忌，只加冰。”
“英方能找到那个死了的特工吗？”
“我本来穿着一件，可是不得不扔掉了。”
“这不过是理论而已，我们又扯远了。您是很容易谈得来的人。刚才您说冯·泰波尔的女儿生活很艰难？”
“那您母亲是……”凯瑟勒停住了。
诺勒向前探了探身子，“我们虽了解一些复仇团和敖德萨的情况，但还不太清楚他们对日内瓦的事了解多少。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他们一旦撑握了足够的情况就会采取行动干涉。我们还知道狼穴的人，不管他们是谁，都是一群疯子——和别的疯子毫无两样——他们以自己奇特的方式站在我们一边，想让日内瓦密约成功地实施。可是，还有另一个人。一个人或是一种东西，它比任何别的都更强有力。我今天晚上已经察觉出来了。”
“哦，不……不知道。我只是很想知道，告诉我吧。”
他大叫了一声，抬起头咽了最后一口气，脑袋向桌子上一歪。穿黑皮茄克的人死了。
“我想不是的，她四五年七月就去世了，在那以前她大部分时间住在医院里。从谁那里呢……记不起来了。”
“狼穴？”凯瑟勒轻轻地重复着。“肯定是那封曼弗拉第在日内瓦交给您的三十多年前的信。”
“您大可不必这样做。”
“无论如何我比他们还优越吧。”
“我懂了，嗯，您的威士忌来了。”
“日内瓦有个银行里存着一笔款项，只有在三个人一致同意的情况下才能为特殊目的而动用这笔钱……”
“只有一位。我弟弟的朋友。从慕尼黑来。他很为人喜欢，可就是太唠叨了，缠人。他这种的性格在学生中不乏其人。您可是把我从今晚的纠缠里解放出来了。”
“证实材料？您是说，您必须对我讲的事情很难被接受？”
“对另一个人的问话？”凯瑟勒又笑了，“您脸上的表情松弛多了。”
“谢谢。”赫克洛夫特说着转身向盥洗室走去。
“他们是那帮自大狂着手下的牺牲品。”伊利精同意地说。
诺勒感到很窘迫，他怀疑自己的脸是否被划破了，或是恐惧神情。
“那么，那个特工可以报告他的上司……”
凯瑟勒的眼睛变得冷冰冰的。“这么说鲍德温知道有关日内瓦的事，以及狼穴对此事的赞助啰。”
凯瑟勒用手扶住诺勒的胳膊。“威吓我倒没什么关系，倒是您自己的神经过分紧张而且也疲倦了，朋友。您无疑遇到了可怕的事。”
“不大明白，”赫克洛夫特说，“我就不那样。我决不承担不是自己造成的耻辱。”
“没说什么。我正在想着昨晚上和别人的谈话。”
老板答应着走了。诺勒向后靠了靠身子。
“我敢肯定您是个春风得意、前程无量的年轻人。我叫伊利赫。今天晚上冷，出去没有大衣可不行。您来这儿显然没穿大衣，因为这儿没有衣帽间。”
帘子拉开了，面前是一位四十五岁左右的人，长得腰宽背阔，大腹便便，满脸的络腮胡子，浓密的棕褐色头发直向脑后校着。这是一张和善的脸，深陷的眼睛里充满了活力、期望、甚至幽默。
“象敖德萨和复仇团那样的狂热者？”
“从您脸上可以看出来，您受了惊吓。”
“不记得了，大概是战后吧？”
赫克洛夫特点点头。“知道了，他们反倒被自己的特权害了，成为被剥夺一切的人或是其它什么别的。我管他们叫乱伦之徒。”
“他们会得到报告的，一定会的。现在到处是警察，有可能找到尸体。”
赫克洛夫特先开了公文包上的锁，暂时没有打开包，“这里有一些文件，你一定想看。这些虽不是全部文件，至少可以做为我要告诉你的一些事情的证实材料。”
老板客气地向他打招呼，可他的眼神却暴露了他的思想，好以在说：“在一小时内，这个美国人一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了。”
“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孩子，”诺勒说，“她也用了这个词。”
“坐吧，坐。”凯瑟勒伸手让坐时还做了个要站起来的姿势。可是，他的肚子与桌子之间的衔接处阻止了他。他笑了，看看旁边的老板说：“下周开始吧？怎么样，卢迪？我们一定节食。”
“他们这样做会得到什么好处呢？他们一点钱也拿不到。所能做到的只是使这笔钱长期冻结在银行。他们自己能捞到什么好处？”
“我想洗一洗。倒霉，摔了一跤。”
唯一障碍被扫除了，赫克洛夫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很高兴我们能会面……您可真与众不同啊。”
“他自杀了。那时这是很常见的事。第三帝国崩溃的时候，不少人自杀了。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是比较容易死的法儿。”
“英国方面认为是约安·冯·泰波尔干的？”
“闹不清他知道多少，可能仅限于一些谣传。”
“嗯。我象他妈的傻瓜一样把他引到这儿。后来我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想到要阻止他。我终于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但是并非想用那样的办法。他不是复仇团的人，也不属于敖德萨。他痛恨这两个组织，骂他们是屠夫，小丑。”
“有几个可能，”德国人说道，“显然他们是纳粹分子，纳粹党徒的后代，是从敖德萨认为毫无用处的人小发展起来的一个派系。结论只能是这样。”
“言之有理。”
“为什么好笑？”
“告诉我有关他的情况吧。”
诺勒讲完了这个密约的目的，详细说明了对继承者所要求的条件。然后开始讲述他自己的遭遇。
“那么她就是昨晚和您在一起的‘另一个人’吗？”
“这是他们自己这么叫的。成千上万的年轻人——现在他们也不算年轻了——逃出了自己的祖国，因为他们确信自己不能与纳粹德国的耻辱同流合污。他们拒绝接受德国的一切，寻求新的身分，新的生活方式。他们颇有些象那些为反对对越政策而离乡到加拿大和瑞典去定居的一伙伙美国青年。这些人虽然受到了同化，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们真正的根。他们仍旧是德国人，仍旧是美国人。他们集中居住在一起，从他们否定的过去中吸取力量。耻辱成了他们无法摆脱的负担。您明白吗？”
教授点点头，“还有一个词表达了这种优越感，叫做‘太阳的儿女’。”
“他们是谁？”赫克洛夫特知道凯瑟勒此时想得比他远。“他们到底是谁？”
“他已不能那样做了。”诺勒插进来，“他为了救贺尔汀饮弹身亡了。但是这还需进一步验明。英方将把零星情况汇总。”
“她还活着？”
“这是德语里一句诅咒话，意思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孩子。”
“还有就是，我不知如何解释，克罗森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支配办公室里所有的人，他说的话别人都听，可我不记得他曾提高过嗓门说话。他看上去是个和善的人，对别人都很关心，可是他意志非常坚强。记得他一度留给我的印象好象他生活得很痛苦——当然那只是一个孩子的想法。”
“他们都是非凡的。”
“没有。他只阻止我到日内瓦去，因为他了解一些任何别人都不知道的事。随后他去开门就再也没回来。”
凯瑟勒把手拿开了。“让我这么说吧，认识您还不到五分钟，就觉得用‘聪明’这个词对您还不太适当。您显然是个担力高超的人，也很忠诚老实，但是您这阵儿正处于极为紧张劳累的状态中。“为什么不简单地从头讲起，而不必顾虑它对我的影响呢？”
“我和弟弟到舅舅家去了。我们很幸运，他完了，又从来没为纳粹做过什么事，很受当局照顾。你接下去讲吧。”
“您想吃点饭吗？”
果然不出赫克洛夫特所料，酒馆经常湃下人。里面的烟气越来越浓，巴伐利亚的乐曲也越来越大声。
“鲍德温从纽约给您打电话时没有提到狼穴吗？”
突然，房门外起了一阵很响的骚动，先是一声猛烈撞击的破碎声，接着又是几下子；只听得一个女人的尖叫触发了许多人的尖叫。
“讲吧。”
“那他们怎么知道日内瓦的事呢？”
“今晚的事？”凯瑟勒激动了，有些不安。
“这话很好笑。”
“先喘口气，镇静镇静吧。喝杯酒。”
“是的。确切地说就是刚才几小时里发生的。”
他简单讲了他和柯立清在一起的那个晚上。讲到安东尼·博门特的照片。接着谈到贺尔汀和奥伯斯特先生，而后又讲到理查德·赫克洛夫特之死．还描述了他与纽约—个叫麦尔斯的人的几次通话，也提到和他母亲的几次谈话。
“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是唯一的道路。”
“他们仍在追踪那些孩子，”诺勒说，“用贺尔汀的话说就是那些‘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孩子们。”“精辟的论断。”“必须制止他们。日内瓦的那笔钱一部分应该用来瓦解敖德萨和复仇团这样的组织。”“我不能不同意你的意见。”“我很高兴这—点，”诺勒道，“让我们回到日内瓦这件事上来吧。”“完全可以。”
诺勃接着讲下去。他讲述了日内瓦大银行提出的提取款项的权限条件。这使他想起了柯立清·博门特的驳回。他告诉了凯瑟勒，冯·泰波尔莫名其拉地移居到里约热内卢，贺尔汀的出世，她们母亲的故事以及最后从巴西逃出来的经过。
“感觉好些了吗？”
“好吧。”赫克洛夫特把两手放在桌子上，捧着盛满威士忌的酒杯说，“我先问您听没听说过冯·泰波尔和克罗森这两个名字？”
“父母去世后您住在什么地方？”
“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真可以这样做吗？”
“这些谣传就足以阻止你到谍报五处去调查，甚至连警告他们博门特是敖德萨的一员这样一件对他们有利的事也得付出高昂的代价。英国人要没完没了地询问您和那个女孩子。他们都是这方面的专家，有种种办法可以得到他们需要的情报。那样，鲍德温的名字就会暴露，他们就会查他的档案。所以，您不能冒这个险。”
“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这正是我昨晚的问话。”
“对。这类组织在德国国内不能有效地发挥其作用；德国不能容忍他们。所以他们只能在其它国家搞活动，那些没吃过纳粹苦头的旅居国外的人，比如被打入地狱的孩子，会被他们吸引。他们只需维持住生命，等待时机重返德国。”
“这个特务死前，我决定对他提提鲍德温的名字，看看是否能得到点消息。他对此事的反应就象我对着他脑门儿开了一枪似的。他要求我和贺尔汀去和一个叫培顿·琼斯的人联系，把发生的事告诉他，让他查出谁袭击了我们，谁杀了冯·泰波尔派来的人，更重要的是告诉第五处，他确信这一切都与彼得·鲍德温有关。”
“用她的话说，她带走的是为他保住了的儿子。”
“好吧，我洗耳恭听。哦，差点忘了。您的公文包。”
“我也做了同样的结论。”赫克洛夫特激动地说。
“纽伦堡的人们？”
“什么办法？”
“你会明白的。”赫克洛夫特打开公文包，拿出几张钉在一起的纸递给他。
“一切都是这么令人难以置信。”凯瑟勒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我还仍然选样清晰地记着这个人。他是非凡的。”
“敖德萨在德国本土发过誓，只需找到适当的人，一句话就能除掉他。您根本不必亲自去和英国人打交道，也不必冒泄露鲍德温的名字之险。”
“几分钟之前我说过英国人对丹尼森的怀疑是错的。”诺勒说。
“是啊，您了解他吗？”
“我从旅馆出来后，有人一直跟着我。经过柏林时他开着摩托车始终和我的汽车保持平行。”
凯瑟勒睁大眼睛望了诺勒一会儿说：“知道。他们是多年前的人了——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当然，我后来又听说过他们。克罗森和冯·泰波尔，他们是我父亲的朋友。我很小的时候，大约十岁或十一岁时，他们时常到我家来。根据我的记忆，那时战争即将结束了。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克罗森，至少我自己这样认为。他个子很高，也很有吸引力。”
他往洗脸池里放着水，待到温度合适了，就把头扎到水里。他梳理着头发，希望那种神情快从眼中消失。然后，他转向老板，随着他来到离人们活动的地方最远的、大厅后面的一间房子里。桌子后面拉着红格子门帘。
他又讲起了跟踪他们到巴赣比棕的绿色菲亚特汽车和那张麻子脸。
“在我看来，对您不友好可是件很难做到的事。”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大概听明白了，”凯强勒说：“Die Ver wun 5cLteKjnder。”
“哦，我在教室里可是个令人恐怖的人。一头真正的狮子。”
“我猜想许多人认为他应对几十起谋杀案件负责。”
“一头只吼叫却从不咬人的狮子。”诺勒说道。
“赫克洛夫特先生吗？”
“我记得不多。”
这个饱受苦痛煎熬的人大声向他呼喊。只是诺勒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痛苦。
赫克洛夫特仔细斟酌着教授的话。“他的话虽有几分道理，可我和他们的情况毕竟不同啊。我并没有抛弃任何东西，而且我自以为是做了选择后才干的。”
“什么？”
“没有人指名提到过她，也没有人当着克罗森的面提起过她。人们只是私下里议论，那个女人抛弃了一位伟人。这个美国的敌人逃回了她的祖国，带着她的……您，您就是从他身边带走的孩子？”
“鸩鸟？”凯瑟勒叫了出来，他惊呆了，他第一次打断赫克洛夫特的叙述。
“您说什么？”
象前两次一样，诺勒讲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件大盗窃案的经过。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一口气把全部经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凯瑟勒，没有象他对柯立清讲时那样保留了某些特殊情节；也没有象对贺尔汀讲的那样分阶段，一部分一部分地说。他一古脑儿都说清了。
“嗯，”赫克洛夫特答道，“我想告诉你关于她的一切，她的过去及现在。她与同她命运一样的成千上万的人都是这幕戏的一部分。”
“重返德国？”
“我没有妻子。我结过婚，可是大学生活对我妻子来说显然太受拘束了。”
“他们三个。克罗森，冯·泰波尔和凯瑟勒。告诉我，您知道您父亲是您么死的？”
“会查到这儿吗？”
“他们弄错了，”诺勒说，“我肯定他们现在已经搞明白了。昨天下午发生的事可以证明他们错了，等我讲到您就清楚了。”
隔开房间的帷帘突然被猛地拉开了，一个人影闪观在眼前。他奋力向前一扑，奔庄桌子上。只见此人瞪着眼睛，血从嘴角上、脖子上滴下来。他的脸扭歪了，身驱痉挛地抽搐着，两只手在桌子上面挣扎着，随后抓住了赫克洛夫特与凯瑟勒两人间的桌子边沿。他大喘着气挤出一句话：“狼穴！狼穴的战士！”
“与鲍德温有关？您是说他一直和谍报六处来往？”
德国人从他身旁提出公文包放在桌子上。
“那就别想了。”
“爱新·克罗森。您听人谈起过她吗？”
“太阳的儿女？”诺勒皱了皱眉。“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我从前学过，但是很不喜欢的一门课里的词。大概是人类学里的吧。”
“对了，有人使第五处确信发生在蒙特罗镇的一切，明跟踪我们的麻脸人都是鸩鸟安排的。然而那个麻脸人自己却被人杀了，人们都知道麻子是为冯·泰波尔工作的。贺尔汀甚至还证实了这一点。”
他从飞机上的暗杀开始，讲到纽约的恐惧，房间布置的打乱，狼穴的信，彼得·鲍德温打来的电话以及后来接连发生的惨杀。他讲起去里约热内卢的飞机，讲到那个长着浓密花盐灰白眉毛的人——安东尼·博门特，一个敖德萨的特务。又谈到里约热内卢移民署的档案，他与莫里斯·格雷夫的奇怪的会见。他又强调了伦敦英国军方谍报部第五处，讲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那就是，英国谍报机关确信约安·冯·泰波尔就是他们称做鸩鸟的暗杀高手。
……款项是从各个被占领国劫取的，通过变卖艺木品以及从各博物馆掠夺的物品中得来的。德国国防军的工资单被重新伪造过，有数百万元是从德军军械部盗来的，还有一些来自工业联合企业——我记不得它们的名字了，反正都写在售里。所有的钱靠一个叫曼弗拉第的人的帮助都存在日内瓦银行里。
“他骂他们是……”凯瑟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恢复了泰然自若的表情，“告诉我所发生的一切，他告诉您什么了？”
“嗯，不久前他带着有关狼穴的幸存者的情报到那儿去了。”
“赫克洛夫特先生，我得说，您开始进来时是那样的心神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