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了,他拿起话筒,“谁呀?”
马钱子碱本来是要毒死诺勒的!
“……你刚才是要加冰块不掺水的威士忌吗?给你送来?”一只伸过来的手,一张漂亮的脸,一杯酒……这种一模一样的仪态、声音!还有粗厉、酣醉的笑声,一个醉汉,站不稳脚跟、倾跌在椅子扶手上。他的伙伴看他跌倒却乐不可支。第三个醉汉想方设法和头两个醉汉搭讪,到后来却中毒身亡。一个美丽的空中小姐笑盈盈地斟威士忌,擦柜台上洒的酒,冲出柜台去抉那个摔倒的醉汉。这时那第三个醉汉看到这种情景,也许感到莫名其妙,但却还想和这两人厮混,伸手……去拿柜台上剩下的唯一一杯酒!那是一杯加冰块不掺水的威士忌。那杯酒原来是要端给赫克洛夫特的!
大使警觉地问道:“你说591班机?”
过了一会儿,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件事,使他越发感到不自在。原来他到了休息室后坐的位置和他在591机上休息室坐的位置完全一样。两架飞机上休息室的样子也完全一样,这实在是太异乎寻常了。他历来坐飞机,到了休息室里总是喜欢坐这个位置的,这在过去,他自己从不以为怪;可是经过591机上那件事以后,今天他无意中又重复坐这个位置,心中不免产生一种“和死神面对面坐”的异样感觉。现在他眼前这一番景象,柜台边的光线,都和591机休息室里一模一样。
“我刚才已经说过,你可以通过律师。”
“对。他那天早晨从日内瓦坐英国航空公司飞机到伦敦希思罗机场,然后换乘591班机。”
“……你刚才是要加冰块不掺水的威士忌吗?……”
本来他该受这种毒药的痛苦折磨的!
所有这一幕幕往事依次在他脑海里循环地出现着。
“话说早了吧!因为你本人对这一家人了解得还太少。”
总领事说了声:“谢谢你,接线员。”
他扭捏地回答那个随员说:“其实也没有更多的来龙去脉要说的。我准备到你们国家去。我答应替我的一位朋友打听一下他过去的一些熟人。”
噢!对了!有一次这个人当时脸上表情惊恐万状,擦着他身边跑过去。当时,这个人面貌上的一个特征,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什么特征?对,他的眉毛又粗、又密、又卷曲,而且是黑白相间的,胡椒盐的颜色,啊!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胡椒盐眉毛的人?仿佛这对眉毛和另外一件什么凶杀事件有关连似的。那么,这些事究竟都发生在什么地方呢?
诺勒转身朝门口走去,嘴里说了声:“多承关照。”
“不过他们早晚是会被同化的。你在纽约工作,不妨到下东区去看看,或是沿着马尔伯利街走到布朗克斯区去看看。那儿有的是意大利人、波兰人、犹大人聚居区。他们在纽约住了好几十年了,而德国人到巴西才不过二十五年或二十年,这时间不算长。”
随员伸手拿桌上的银打火机,点着烟以后深深吸了一口,雪茄头上发出红的亮光。他随口说了一句:“是啊,我知道你时间紧。”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看着诺勒问道:“不论我怎么说,你都不肯把这一家人的姓氏告诉我吗?”
“他现在想到里约热内卢去寻找一家人?这家人是谁?”
巴西驻纽约的最高外交官,关上自己办公室的门走到办公室桌边坐下。他拿起一叠订在一起的纸。这是一些拍成照片的剪报,内容都是关于英国航空公司飞往伦敦、纽约之间的591班机上发生的凶杀案,以及事后发现那两个杀人凶手被击毙的记载。该叠纸的最后两页是591次班机的全部乘客名单。巴西总领事逐一细看名单上的姓名,当他看到:诺勒·赫克洛夫特;出发地点,日内瓦,乘坐英国航空公司577班机,经伦敦,换乘591班机,抵达地点,纽约市时,他圆睁双眼,看了又看;终于,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仿佛这才弄清楚,赫克洛夫特现在还没有逃出他的手心去。
他把挂帘拉开。帘后面是747飞机第二座舱的第一排座位。在他右面的座位上有一个人在睡觉,这个人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睡着的人在梦中动了动自己的身子。他身材高大,诺勒觉得他面熟,但又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他,不过诺勒确实记得自己见过他。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觉得他的脑子正由于兴奋而充血,血管跳动得特别厉害,太阳穴也在跳。
年轻人回答说:“是,大人。”
对方回答说:“大使要和您说话。”
“我会说些西班牙语。我在墨西哥做过事,还在哥斯达黎加呆过。”
赫克洛夫特在捉摸这位中级外交人员问话的用意。他想,如果回答:“是”,那不难;而且冒充自己是记者之后,还便于进一步向对方提问。但他又想:他几天以后打算飞往里约热内卢;为此他很可能还得到这个领事馆来办理入境手续或签证等等。现在撒了谎会给将来办手续造成麻烦的。想到这里,诺勒就回答说:“我不是记者,是建筑师。”
本来他对去不去休息室犹豫不决,因为七天前飞机体息室里的那件惨案,他一想起来心里就不舒服,种种不敢相信的事情竟都在他眼前发生了;那时,离他身边四英尺远的地方竟发生一件凶杀案;那时,只要他肯伸出手去,他就可摸到那个中毒后暴跳起来的人的身体。谋杀,死亡,竟离他近在咫尺。
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径直拐进一间较小的前厅,那儿是他秘书工作的地方。
但诺勒觉得这对他完全不是什么假日。此外如果有什么兴奋的高潮的话,那也仅仅是找到了一家人,也就是找到泰波尔一家人,或者探明了他们家出了什么事。
“你会说葡萄牙语吗?”
诺勒看出随员的眼神里有一种沉不住气的表情。于是他就问道:“有什么事?”
巴西人说:“那好,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可以给你以帮助的地方,但去不去由你。到了里约热内卢以后,你去找移民署。如果你能把这家人的姓氏和迁入巴西的大约日期告诉该署,也许他们可以帮你点忙。”
“另一副面孔……也就是说:隐藏在德国人表面现象后面的东西?”
诺勒猛地站起来说:“算了,……”他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宁可再去寻找别的途径,也不愿在这里白耗费时间了。
“我很想去。”
“对,但我说的,不纯粹是地理意义上的德籍人区。在里约热内卢市郊确有一个德籍人区,用美国话说,就叫德国人村。我指的不是这个村所占的地方,我指的是我们称之为:Laotra cara clclos ale manes。”
巴西人穿过前厅,从一个仆役的身边经过,向着有两扇合扉门的大办公室走去,左扉上有一块板,上面印着烫金字,“总领事办公室。”
于是他站起身,说:“我看得很清楚,你不是真心愿意帮我的忙。而且关于德籍人居住这儿的情况你也言过其实,所以,我不能把这一家人的姓氏告诉你。”
大使回答说:“这种事用不着找我。”
“是不一样。因此,鉴于美国和巴西相距这么边远,也鉴于你的友人担心事情会引向复杂化,所以,你不愿在这儿说出这家人的姓氏,对吗?”
突然间,这个花白眉毛的人醒过来了,他似乎意识到有人在注视他。双方目光相触,彼此都认出了对方,诺勒肯定对方的面貌和某一次凶杀有关,但是偏偏记不起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为什么事。
这位随员说了声:“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要是还记得上星期六英国航空公司从伦敦飞出的班机上的乘客名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真是地地道道的“往事再现”,七天前那架飞机上的空中小姐也一字不差地说过同样的话。现在给他端酒的这位空中小姐,也象591上那位空中小姐一样漂亮。他把酒杯放在塑料面的圆桌上。她的眼神里也有一股象591空中小姐眼神里的那种直率劲;她使用的言词,她说赫克洛夫特这个性氏的韵味,也都跟591那位空中小姐相仿,只是各自带的方音不同罢了。这一切和七天前的往事太相象了;如若不然,就是由于他自己的视觉、听觉受七天前那件惨案的刺激,迄今还处于一种不正常的状况吧!
空中小姐给他送来酒,对他说:“赫克洛夫特先生,你刚才是要加冰块不掺水的威士忌吗?给你送来了。”
诺勒汗水淋淋,他睁开眼,汗液刺痛着他的眼球。
他不敢抬眼看她,忙道了声谢,仿佛深怕在他身边随时都会有人突然尖叫一声,跳离座位,痛得满地打滚。
“赫克洛夫特先生,在他当时的那种情况下,他们是非失踪不可的。且不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纽伦堡审判战犯的法庭要追踪他们,犹大人组织也要追踪他们;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在德国失败后,都是带着大笔款项,有的甚至是庞大的家产潜逃的。这些财和物,都是从被德国征服的那些人民、机构、政府手中掠夺来的。会有人起来向他们索还这笔钱财的。”
随员说:“这是哈瓦那烟。你真有把握比律师办事还快吗?”
“理解得完全正确;你还不妨说:德国人内心深处的东西,也就是那造成他们今天这种生活状态的原因,以及今天他们一切行动的动机。了解这些东西,对你非常重要。”
“我用你所熟悉的西班牙语说吧,Lacomnidad aleana。”
“他不肯说。当然,我是冒充总领事馆随员和他谈的话。”
诺勒打断他的话说:“他是从数千里之外设法探断他们的下落,这和直接到巴西寻找不一样。”
“几分钟前,有一个人找到总领事馆来,他问通过什么办法,可以在里约热内卢找到一户人家的下落。他说他通过种种正常的途径始终找不着这家人。这个人叫赫克洛夫特,全名是诺勒·赫克洛夫特,纽约市的一名建筑师。”
“是啊,凶杀会使这些人们产生恐惧;而恐惧反过来就造成狐疑,狐疑就终将导致暴力行动。这一发展过程你必须心中有数。一个陌生人到里约热内卢去寻找某些已失踪的德国人的下落,这简直如履薄冰,随时会招来杀身之祸。‘德籍人的另一副面孔。’他们之间是相互保护的。”随员停了一下,拿起昂贵的哈瓦那雪茄拍了一口,又说道:“赫克洛夫特先生,你还是把这家人的姓氏告诉我们吧,让我们代替你打听他们的下落。”
诺勒想:为了寻找泰波尔既然要撤谎.那就应该事先把谎话的一切细节都考虑好。这一回撤谎碰壁应该是自己出马后的第一点体会:凡事预则立啊!
诺勒越看这个巴西人,越觉得不顺眼。他觉得从这件事中可以得出他出马以后的第三点体会:人家拿似是而非的话来套你,你千万不要上钩。
赫克洛夫特困窘地向对方点点头,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头部脉搏的跳动声简直象雷鸣。有一刹那,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可是脑子里那些往事的影子又出现了——那几乎毒死他的凶杀事件中的一幕幕情景、一声声惨叫又在他脑子里出现了。
“不对。这种寻人的过程完全可以不必这么复杂。委托一位律师向里约热内卢的对应律师组织发一份要求查阅某人履历档案的秘密电报,就可以达到目的。象这种寻人的事情历来都是这么办的。你的友人所要寻找的这一家肯定是失踪了,所以他才求你到巴西探听他们的下落。”
他对女秘书说,“给大使馆挂电话,找大使本人。如果他不在,让大使馆派人找他,并且告诉他是一件机密。由他决定是不是在电话上和我洽谈。”
诺勒低头看着面前桌子上接着的酒杯。他的手拿着杯子。
于是他装作坦然地说道:“我敢说这家人不会属于你刚才所提到的那种德国人。”
这个巴西人迅速走出办公室,进入了充当接待室用的前厅。
他仿佛看到那张可怕的脸就是自己的脸。渐渐的那脸上的五官变模糊了,脸上的肉在溶化……。不久五官又逐渐清晰起来,可是重现的却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的脸,它的轮廓很怪,带棱带角,他似乎觉得这个陌生人的脸有些眼熟,但又不完全认识。他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对这个脸素不相识,但是他突然间意识到,本能地意识到,这就是海因列希·克罗森的脸,在三十年前,他的灵魂受到煎熬。他是诺勒从未见过面的父亲,他给诺勒遗下了严格的约法。
这个巴西人说:“这是很自然的。不过你别以为,第二次世界大战至今已这么多年了,他们这些入会越来越技周围的社会所同化了。”
“当然,巴西的德国人居住区和纽约的意大利人、波兰人、犹太人聚居区有相似之处,不过毕竟还不相同。纽约的这些移民相当地社会是互相公开交往的。而且公开保持他们自己的风俗习惯,在巴西的情形就不是这样,那儿的德国人社会,表面上似乎被同化了,实则不然。在做买卖,他们和当地社会有交往,在其它方面则不然。在他们内部普遍暗藏着一股恐惧和愤懑的情绪,这是因为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几乎一直遭受到非法跟踪和追捕。成千的人为对付外界的人,也就是周围社会里的人,而不得不每天只有在他们彼此之间,才互不隐瞒各自的底细,他们自成一套统治制度。整个居住这的人受其中三或四家人的控制。在巴西的农衬里,到处是这帮德国人占有的大型庄园。当然那些庄园主都冒交是瑞士人成巴伐利亚人。”说到这儿,那位随员喘了口气。接着他又说道:“你现在开始明白我的话的真正意思了吧?这些情况我们总领事是不肯说出来的,而我们的政府也是不肯承认的,不过我是个小人物,所以我才肯说出来。现在你明白了吧?”
说完后,赫克洛夫特觉得自己这番话很策略,既与事实不相矛盾,又没有把事实真相泄露出来。正由于使用这种似是而非的措词,所以他这番话乍听起来似乎不无说服力。由此可以得出第二点体会:把自己的谎言建筑在部分事实的基础上。
他从听筒里听到了他说话的回音,这说明电话的保密器已经开了。于是他接着说:“喂,是大使吗?”
马钱子碱是一种无色、透明的生物碱,服用以后胃里会产生无法忍受的、阵发性剧痛。为什么有人竟要下这种毒药?谁是凶手?作案的动机又何在呢?报上报道这件事的过程倒是很详尽的,但是对案情的分析尽是些猜想。当时机上有俩人和被害人在一起,其中一人可能在死者酒里下了毒药,普遍认为毒药定是两人之中的一个人下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下毒药是出于什么动机?机场管理警察厅认为这两个人和索安顿根本不相识。这两个凶杀案的嫌疑犯也在机场里的一辆加油汽车上被击毙。飞机刚着落,不论是在机舱里,还是在禁止通行的海关检查区,检疫厅,到处都没有他们俩的影子了,而最后他们也被杀了。谁杀死他们的?又是为了什么呢?谁也说不清。人们脑子中只有一大堆疑问,渐渐人们又把这件事淡忘了,报纸和广播也突然不再提这个案件了,似乎新闻检查机构突然把有关的稿件全扣压了。这又是为什么?又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
本来他该惨死的!
他心烦意乱,想呕吐,想借着呕吐来分散自己得注意力。可是盥洗室在哪儿?是在厨房里?还是在厨房后面?对了,是在那一头挂帘的后面,可又不象。
厅里的靠背椅上坐着的年轻人见到他的上司进来,赶紧站了起来,巴西人说:“约安,你现在可以回到你的办公室去工作了。”
总领事说完就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对。”
这位随员说完这番话以后耸耸肩膀,笑了笑,摆出俨如老师给小学生讲完一堂算术四则运算课的架势。
随员说道:“这么说,你的那位友人过去寻找过他们,却没找着……”
“我不要律师。你忘了我是个建筑师吗?建筑师和律师是天敌。律师要占去几乎我全部的时间。凡是律师能办到的事,我自己花少得多的时间也可以办到。我会说西班牙语,葡萄牙语也能凑合说几句。”诺勒笑着说。
原来,这个巴西人就是总领事。
七天前的事又是个例证,有两个人想用马钱子碱谋害他,他们对他的事进行了干预,他们也就没有好下场。狼穴的人在七天前曾和他同乘一架飞机。对此他心里明白,但不愿去多想。
“那么你刚才向我提的是个假想的问题啰?先生是位记者吗?”
诺勒看着这个巴西人一口一口地抽着姻,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他想起他的第三点体会:人家拿似是而非的话来套你,你千万不要上钩。
总领事轻声回答说:“完全可能。照我看他完全可能是想寻找泰波尔一家人。”
他停了一下,伸手去拿桌上的一盒细雪茄。打开封后,他递一根给赫克洛夫特。诺勒摇摇头表示不抽。
这个巴西人赶紧说:“请坐下,请坐下。请再坐一两分钟,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多坐一两分钟绝不是浪费时间。”
“德籍人居住区?里约热内卢是有个德籍人居住区,你是指那个地区吗?”
那个随员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没料到称会这样说话。我本想给你帮忙的,因为那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刚才对你说那些话,不是平白无故的。到我这里采取你这种方式探询一些四十年代迁移到巴西去的人的,过去有过,今后还会有。为什么?我就不必细说。这些迁入巴西的人们中绝大部分都是德国人。其中很多人都很有钱!他们的钱都是由中立国里某些与他们有瓜葛的金融机构代为转账过户的。简而言之:我希望你凡事谨慎。象你刚才说的那户人家,他们之所以失踪,必有缘故。”
“我以为我对这些是了解的。而且,你刚才也向我解释渭了了解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他们大部分是纽伦堡审判战犯国际法庭的漏网纳粹分子,卷带了大笔不义之财,东躲西躲,隐姓埋名,所以这帮入很自然就会抱团。”
诺勒听了对方这些话,不禁有些紧张。他自己和刚才说到的那类德国人之间也是存在着某种关系的。尽管在目前,这关系还不明朗,甚至使他扑朔迷离,但这种关系确实是存在着的。泰波尔这一家就参与了从纳粹德国国库聚敛巨款的复杂过程,当时的搜刮手法是那么巧妙,以至在账面上没留下任何痕迹。但是,这一切不可能成为这家人失踪的原因。所以,诺勒总结出自己出马以后的第四点体会,不管自己处在多么紧张的场合下,都应该能掩饰自己的真实感情。
那位随员脸上立即现出惊奇的神态。他说:“那么,你是想到巴西去啰?那个地方建筑生意很兴隆啊!”
那杯酒让索安顿喝了。
诺勒感到惶惑。但他却说:“说实话,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的这些情况,一点也不使我感到奇怪。在纽伦堡法庭上,他们把这种非法的跟踪和追捕叫做‘对人性的犯罪’;它导致一大堆凶杀事件,凶杀就造成恐怖。这些飘零在异国的人们,在恐怖中生活,自然而然的就会拧成一股劲。”
“我不同意你这种说法。关于这一点,我们就不辩论了。我今天来只是想知道寻找他们的办法,或是通过哪种途径可以了解到他们家出了什么事。”
“当然。而且我的时间很紧。”
诺勒走进了747班机的休息室,他举目回顾,突然产生了一种往事再现的感觉。除了休息室墙上的颜色更鲜艳些,机上乘务员的制服更时髦些外,它和591班机上的休息室别无两样。不同的只是乘客的气氛。这是飞往里约热内卢的班机是专门运送到那儿度假的人的。轻松愉快的假日气氛是从飞机上天的那一分钟开始的,一直持续到飞机飞临黄金海岸的海潮上空为止。
他蓦地想起这句话,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厌恶情绪,他把酒杯推到一边,觉得既在桌边坐不下去,也在休息室呆不下去;他必须离开这儿,好把脑子里这些往事的印象驱散掉,多么可怕的印象啊!到现在还那么逼真!
一个上了年纪的巴西驻纽约领事馆的随员,身子靠在椅背上说:“赫克洛夫持先生,我要是没有理解错的话,你来访的目的是想探听一户人家的下落,对吗?可是你又不肯把它的姓氏告诉我们。你说这户人家是在四十年代中就迁徒到巴西去的。而且,据你最近的了解,这家人在若干年前却又失踪丁。你的话总的来说就是这个意思吧?”
“是我,吉拉多。有什么事这么紧急、这么机密?”
这个随员坐正了身子,说道:“好,我们言归正传吧。刚才我问你是不是记者的时候,你支吾了一下。你想回答是个记者,因为那样回答能给你些方使。我不妨直率地说,你这种支吾表明你本人恰恰就是想寻找这户人家的人。既然如此,你何不把这件事的整个来龙去脉告诉我呢?”
诺勒看着这位随员脸上沉思的表情,醒悟过来了,他意识到,他找这个领事馆大概又干了一件蠢事。不过除此又没有别的途径。在他抵达巴西以前,他是不能披露泰波尔这个姓氏的,他不能把这个姓氏过早地张扬出去,否则某些人将会给他已经够艰巨的寻找泰波尔的任务再添几分困难。想到这里,他微笑了一下,说道:“我不完全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问要找这一户人家应当怎么个找法为妥。我倒不是说我本人想找它。”
他得赶紧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他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以便使自己的心口痛和脑血管及心脏脉搏的轰鸣得以减轻,他迅速转身从挂帘边走开,经过厨房,走上舱中的过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那儿灯光由暗,旁边座位上的人不在了。他把头枕在靠背上,双目紧闭,竭力想集中精神不想那个惨死前尖声怪叫人的可怕面孔,但是他办不到。
大使又说:“你把全部经过都告诉我吧。英国认为这些凶杀案件都是鸩鸟干的。”
飞机已航行了五个小时。他吃了一顿可吃可不吃的饭,半睡半醒地看了一场更加可看可不看的电影。最后,他还是下决心到二层舱的休息室去消磨时间。
他站起来,蹒跚而迅速地往扶梯走去,满耳里还是醉汉的笑声和喝毒酒人暴毙前极端痛苦的惨叫声交织一起的声浪。所有这些声音,冲击着他的神经,而且只有他一人听得见,他摇摇晃晃地沿着旋梯走到第一层机舱,那儿光线并不亮。有几个旅客在小聚光灯下看书,大部分乘客都已入睡,他耳朵里的那些恐怖声始终不能停止,脑子里往事的影子毫未消失。
“你当然应该这样。你把全部情况都告诉我吧。我要给伦敦发电报。你猜,可不可能……”大使突然不说下去了。
他冲着那个人嚷道:“看来你不是个不了解内情的人了!你真是个不好斗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