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我,不是说反话,而是真心依靠了唯一一个堪称“恶友”的人,决定了毕业旅行的去处是东京。可是,到了东京还没到一个小时,我就已经觉得乏味了。因为好不容易来到了东京的中心立川,可恶友却在便利店打工,还让我在店铺的后屋等他。我本来期待在东京看见未知风景,那种无所事事坐等别人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惴惴不安的心情犹如汪洋与荒野,无边无沿,这里真的是东京的中心吗?是不是在骗我?我问他:“我说,这立川的哪儿是东京的中心?”恶友回答:“我没说中心,而是说正中央。看了地图就会知道正中央。”“原来如此,可我把学生时代送给了你,你学生时代的遗体扔在东京的哪儿啊?”
我照了照镜子,果然发现自己的秃头、满嘴胡子以及消瘦的面孔,像是被通缉的罪犯一样。接下来改用轻声,再加些柔和的声音跟客人说吧。我不罢休,变了几种方式多次挑战。不过,冷静地想一下:“我从大老远来玩,为什么一下子非要打工不可?”我终于觉醒了,差点儿就被当成无偿劳动力了,于是我脱掉了借来的制服,返回到了店铺的后屋。
除了恶友之外,还有一个打工的人。这人休息,进到了店铺的后屋。我觉得气氛挺别扭的,于是想说说恶友的事儿活跃气氛,但恶友好像把他自己的年龄设定为十九岁。这么一来,我也必须谎称自己十九岁了。我被问:“你们是同年的同学吧?”我急忙答道:“对对对。”答得很不自然。
我并不想主动说这些,大都是对方问我,可我越听越笑不出来,因为“他是不是这样啊”之类的话说的都是我。我在学校的地位、在校队踢足球的趣闻,包括我经历过的一件件小事,全被恶友当成自己的记忆,而且他还洋洋自得地跟别人说。这是为什么呀?
恶友笑话我:“笑脸再用力一些,声音再大一些。”我按照足球俱乐部的要领,从胸腔发音,结果他说:“太可怕了,你这是跟谁生气了吗?”原来发音不该是传球时发的音,而是应该达到男高音的领域,于是调整好了嗓音,打算跟接下来的客人打招呼,不再给人以违和感。可是,接下来的客人,只要我一说话,一个个都往我这里看,难道我这是做了什么错事吗?有什么不对吗?恶友笑了:“一个秃子,蓬头垢面,的确让人觉得可怕!”
对方说我:“又吉,你跟他很熟悉啊。”这当然吧,因为是我自己的事。尽管如此,我还是说:“也不是,因为一直在他身边……”实际上,我已经陷入了一个错觉,我不知道我是谁。
五日市街道的朝霞灿烂,但同时也让人郁闷与不安,像是老走不到家门口,到底会让我们走多远啊?
清晨,我们往恶友住的地方走,离车站有相当一段距离,我来了,他高兴吗?他一路狂奔,猛然撞到铁丝网后倒下了,然后冲着天空笑。关于他可说的事儿也不少哩。
我跟他说“太无聊了”,可他意外地提出了建议:“帮个手收钱吧。”听他这么一说,我心动了,两分钟之后穿上了便利店的制服,站在收银台前说:“欢迎光临。”
关于这一点,我没问恶友。不仅如此,为了让他能提升谎言的可信度,甚至把参加大阪选拔赛时的足球球衣送给了他。球衣是我的宝贝,让他跟别人炫耀去吧。我虽然不揭他的老底,但似乎见识了平时满不在乎的恶友的狂气,挺可怕的。我把他从我这里偷窃的记忆都送给了他,这东西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