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刑把人当作纯粹的工具,是对人的物化,刑罚当然要惩罚犯罪人,但是必须把他当作人来惩罚,这种惩罚本身也是对犯罪人的尊重。
有人认为,历史没有规律,因为过去的事情不可能重演。在历史中,充满着偶然事件,复杂的人类行为既不能再现,也不能故意创造。因此,在历史中概括不出普遍命题,发现不了历史规律,从而也不能根据以往预测未来。
2020年11月
历史是过去发生的故事,但所有的故事依然在向今天的人们说话。
这是一本十多年前编写的法律科普读物,为了向大家讲授刑罚的历史。
罗翔
当然,历史相对主义的警惕也并非毫无意义。历史上许多自诩掌握历史发展规律的人总有通神之感,喜欢以自己发现的规律来强加于人,所有企图在尘世建立天堂的人都有这种通神的错觉。
以这本小书向沈家本先生致敬。
但是这种历史相对主义的断言在逻辑上并不能自洽。如果从历史中无法概括出规律,那么又如何概括出历史充满偶然没有规律的规律呢?
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意识到这种观念的是清末修律大臣沈家本。沈家本认为“各法之中,尤以刑法为切要”。鉴于中外刑制“中重而西轻者为多”,遂以刑法“当改重为轻”为首要步骤。为此,他奏请废除凌迟、枭首、戮尸、缘坐、刺字等酷刑。在某种意义上,沈家本是历史上第一位真正具备现代刑罚观念的学者。本书的大量资料参考自沈家本的《历代刑法考》,这本科普读物只是沈老先生著作的残羹冷炙。
因此,对历史规律的怀疑是必要的,但怀疑如果导向彻底的虚无主义,那就有可能适得其反,《一九八四》反而会成为可能。“谁控制了过去,就控制了未来;谁控制了现在,就控制了过去”,如果历史没有规律,那它就真的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人类的经验当然存在局限,每天我们都会面对许多偶发事件,但是从每日不同的经验中,我们依然可以对未来进行一定的预测。
因此,虽然在刑罚的历史中可以发现刑罚从野蛮向人道变迁的规律,但是我们依然要承认理性的局限,不要得出刑罚可以达致人道的极限。野蛮的刑罚并非毫无意义,它毕竟告诉我们刑罚是要给人带来痛苦,对犯罪人进行惩罚的。如果人道主义的刑罚让刑罚不再成为痛苦,那么人道主义也可能带来反人道的灾难。
从这本介绍中国刑罚历史的小书,我们可以明显发现刑罚从野蛮到人道的变迁,这种规律并非中国独有,在其他国家的刑罚历史中,这一规律也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