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一文不费,范尔廸有惊无险,两夫妇安然无恙的归来。他后来知道救命恩人是杜月笙,对他不免另眼相看,曾经假公济私,一口气发了二十多张卡,送给杜月笙和他手下的人,这二十多张卡可使二十多个人在法租界里通行无阻,免予捡查,因此被杜月笙使用多年,其价值无法估计。
杜月笙更正说的说:
「赔多少钱。」
「你一定要我全部依你?」
「这话怎么说?」
脸孔一红,范尔廸亟于挽回颜面的说:
法国头脑啥个交情?
法商电气电车自来水工会,在清党以后原已停顿将近一年,受了吴同根被杀事件的刺激,开始酝酿恢复,然后又得到杜月笙赢得胜利、争回体面的鼓励,于是由「恢复」迈上迅速壮大的坦途。从此,这一个法租界中重要的工人组织,由于过去的渊源和新近的因素,又复成为杜月笙所能影响的基本群众之一,杜月笙有方量用言话一句,叫他们把事体摆平
于是,第二天,华文版上新闻栏里,对于法兰西帝国主义的残暴和骄横,还在同声挞伐,大力抨击,而在广告栏中,吴张氏登报鸣谢杜月笙仗义勇为,解囊救济,与法国总领事馆厚恤遗孤,畀予巨金的大幅启事,业已赫然出现。──杜月笙闷声不响出钱又出力,争回了国家的体面,解决了难堪的僵局,这一记漂亮已极的手条子,赢得法租界、全上海甚至全中国同胞的称赞与喝采。
「好嘛,就算是赔多少钱。杜先生,」范尔廸从善如流,又问:「依我看,由法国总领事馆赔给他们一千块钱,好吗?」
「道歉、赔偿和保证,都是你们中国政府提出来的,」范尔廸振振有词的说:「你为什么除此以外,又添上什么叫我取缔酒吧间和妓院的两条?」
「谢谢。」
后来范尔廸洊升到驻沪总领事,杜月笙和他的公私交讙自属不在话下。自此范尔廸开始收取陋规,烟与睹,两大宗,他高高在上,坐地分赃,一个月要拿杜月笙十八万大洋。
「好哇!」水涨船高,杜月笙很高兴的笑了,笑后又说:「这样吧,三千五百块给吴同根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杜月笙对付外国人,专会抓住弱点,尽量发挥,──这是范尔廸虎头蛇尾,宣告服贴的内情与底蕴。
「这不是条件,」杜月笙机敏的回答:「这是我贡献给你的意见。总领事,你必须采纳我提议的这几点,方始可以获得根本的解决。」
「请你答应中国人的五点要求:第一、向中国人正式道歉,第二、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第三、从优抚恤死者的家属,第四、取缔法租界上的外国酒吧间,第五、取缔法租界上祇许外国士兵出入的妓院。──倘使你答应了以上的这五点,而那个杀人的水兵又能按照法国法律公平处置的话,我想,这件血案大致就可以这样解决了。」
「那么,我再叫法商电车公司也送一千元。」
范尔廸人高马大,英俊潇洒,奉派到上海来当驻沪总领事馆书记,还是独身,他曾在一个交际场合,邂逅一位长身玉立,风姿绰约的中国女郎,姓樊名菊丽,宁波人,家住法租界霞飞路霞飞坊,父亲是长江轮船的买办,家仅中人之资,但却是中西合璧,稍微有些洋派。
「我有报告,」杜月笙一拍那长篇累牍的调查资料:「你们那五个水兵,当天晚上是在法国人开设的酒吧间里大喝特喝,喝得醉醺醺的,又跑到专供外国兵消遣的妓院里去大闹特闹,闹够了,喝醉了,这才拦住吴同根的电车,借酒装疯,杀死了人。总领事,你要是不把酒吧妓院两个祸根除掉,你怎么能向中国政府保证,往后再也不会有外国兵肇事杀人的情事发生?」
吴同根的太太吴张氏,当天便拿到了法国总领事馆和杜月笙私人的两笔恤金,一共是三千五百元,再加上杜月笙保障十年生活费用,每月支领三十块钱。一家十口的生活,大致可获解决,这一家人的感激涕零,当然可以想象。
外间人士不明内幕,把范尔廸只有对杜月笙才言听计从,服服贴贴,归之于杜月笙是法租界华董,和法租界华人纳税会的主席;其实呢,范尔廸终于抝不过杜月笙,跟以上两项头衔并无关联。最显明的一点是吴同根惨案发生时这两大头衔还不曾套到杜月笙的头上,范尔廸肯听杜月笙的,是因为杜月笙跟他很有交情。
高鑫宝单枪匹马,亲赴太湖烟波寨里拜山,太湖绿林耳闻杜月笙和小八股党的大名,又加上吴世魁的吩咐,那一回他们落门落槛,高鑫宝一到,除了大排酒筵,热烈欢迎,更把范尔廸夫妇从囚牢里请出来,同为座上客,席终人散,摆队相送,便连一双肥羊拱手送给了高鑫宝。
「好的。」杜月笙很爽快的答应了,却是紧接着又说:「吴同根有一个老婆九个儿子,遗属一共是十口之多,一千块只怕还不够他们维生。这样吧,法国总领事陪她们一千,我杜月笙送她们一千五。」
樊菊丽当时已经二十六、七岁,犹仍小姑独处。她毕业于两江女子专科学校,兼通英法语文。范尔廸跟她第一次见面,对她的明眉皓齿、光艳照人,以及娴雅的风度,大方的仪态,至为倾倒。从此他使以法国男士的热情,向樊菊丽展开热烈的追求。不久,这一对中法璧人便在慕尔鸣路法国总会正式结婚。
婚后伉俪情笃,经常远出,游山玩水,有一次两夫妇到了太湖,正在烟波万顷中驾舟小游,忽被太湖里的绿林好汉,呼啸而至,架入深山,把范尔廸和樊菊丽当作一对肥羊,绑票勒赎。当时法租界的外国头脑大起恐慌,太湖里的劫案也往黄金荣的肩膀上一放。黄金荣问计于杜月笙,杜月笙立刻派出商鑫宝,因为他跟太湖里的众山之主吴世魁颇有往来,高鑫宝接令以后一拍胸脯,允诺一周之内必有回音
「还有其它的四条呢?」杜月笙紧迫着问。
这一笔承诺,计为大洋三千六百元,比法国政府的赔偿,加上杜月笙一千五的赠与,还多了大洋一百。范尔廸深知杜月笙出手的大方,他笑了笑,不再接口。
交涉完成,杜月笙抽身便走。
「不对不对」范尔廸着了急,双手直摇的喊着说:「就是你们中国政府办这件交涉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多的条件呀?」
避重就轻,范尔殖委屈求全,无可奈何的问:
一脸苦笑,范尔廸凝望杜月笙半晌,然后不胜怅惘的说:
的九个儿子做教育基金,他一家十口的生活,由我杜月笙负责,以十年为期,每一个月,我付她们三十元的家用。」
「这两件事你非办到不可,否则,你就无法达成你对中国政府的保证。」
「杜先生,依你的意思,对于吴同根的遗属,我们应该给多少钱?」
「是的。」
「那么,」范尔廸一耸肩膀,两手一摊「我只有照办。」
从吴同根被杀案的迅获解决开始,杜月笙自上海无数工运者中异军突起,脱颖而出,成为调停劳资纠纷的主要人物。或大或小的劳资纠纷,罢工工潮,官方无法解决,工人运动者无计调停,劳资双方坚持不下,──僵住了的时候怎么办?必定会有人提出这么一个建议何妨去请教请教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