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有那把藤椅子,我看我是绝对吃不消的。」
事实上,戴笠、杜月笙和梅乐斯,行程计划一改再改,业已决定改在福建建阳会师。三位「统帅」以杜月笙动身最早。七月二十五日,他便乘坐自用小轿车自重庆对岸的海棠溪南下,随行人员一共六位,顾嘉棠和叶焯山奉陪月笙哥,一个精技击,一个擅枪法,壮士暮年,雄心不已,月笙哥抱着气喘重症敢于出生入死上前线,两位老兄弟便唯有拚老命奉陪,仗他们未老的宝刀,千里万里为月笙哥保镳。又有机要秘书胡叙五,代笔译电,出出主意,杜月笙一刻也少他不得。再来就是名医师庞京周,他少带行李,多携针药,专管杜月笙的诸般毛病。贴身随从一名徐道生,捶背敲腿,夜夜服侍杜月笙入眠,另一位便是司机钟阿三负责驾驶这一辆专车。
杜月笙却也幽默,他耸肩一笑回答:
「喏,就是在贵阳。」
「交关抱歉,我可没有炸弹回敬他们。」
大批干员的东南之行职责艰巨,任务重大,这是中美双方共同计划的最高机密。最高当
戴笠唯恐杜月笙不自在,特意跟他开个顽笑说:
杜月笙对于戴笠的特别安排非常满意,他往后不时对家人亲友说:
杜月笙和戴笠,抗战八年中并肩作战,不分彼此,可以说是情如手足,谊同一体,戴笠从事此一空前未有的重大任务,当然需要杜月笙的助力。祇不过,若在平常,他只要当面和杜月笙说明种切,邀他同去,杜月笙断无拒绝之理。而戴笠不此之图,郑重其事的在最高当局之前,一力保举,乃由最高当局召见杜月笙,一方面而因为此行任务非同小可,理应不视同私人协助,而必出之以国家征调。另一方面则也鉴于杜月笙被卷入黄金舞弊案中,沮丧懊恼,情绪正在最低潮,堂而皇之的赋予他一大使命,令他欣于仔肩未卸,报国有方,重新振奋鼓舞其心情,又使他挣脱忧急交并,莫知所从的困境,像这样的公私兼顾,两全其美,也祇有心细如发,知人善任的戴笠,方始可以优为之,尤且做到天衣无缝。否则的话,让杜月笙留在重庆,因黄金舞弊案而被牵上公堂,俯首就鞫,那岂不是要了杜月笙的老命。
局召见杜月笙的当时,已经向他讲解得很明白,机密任务的目的在于「接应盟军登陆,配合国军反攻」,因而要动用东南一带一切的力量,奋力以赴
于是戴笠欣然应命,两车子人轧在一起,于赶上了「升火待发」的飞机。飞经衡阳要轰礼炮
行动主持人是军统局长,兼忠义救国军总司令戴笠,美方人员则由中美合作社主任梅乐斯准将率领,杜月笙之同行,是要他去发动上海─东南一带他所可运用的民众力量并且以其特殊人缘负责行动方面与笫三战区之间的联系协调事项,再则,汪伪组织中杜月笙不但有旧日交游的许多友好,尤且还有他那几位「位居要津」的门生,诸如汪曼云、黄香谷、张克昌等。
藤椅子放在机舱正当中,便在那条宽敞的信道中间,戴笠又细心的使座位向前,然后纳杜月笙坐下。
听戴笠这么样说了,杜月笙方才歉然的笑笑,告声得罪,坐进了那只藤椅子。
因为戴笠和梅乐斯的行踪,必须严予保密,所以杜月笙一行当天抵达芷江后,唯有时任军委会别働军副司令,兼华中总指挥的陶一珊前来迎迓,自此便屏绝应酬,深居简出,一心一意等飞机。杜月笙私心盼望了很久的东南行,其寂寥冷清,和他西北行时的万人空巷,热烈欢迎,简直如隔天壤,判若云泥。卽是他自己也深知重责在身,不可疏忽大意,他总是尽可能的表现得安之如素,甘之如饴。
「杜先生,你跟我们不同,你抱病在身,尤其你害的是气喘重症。」
抵贵阳后,休息两天,戴笠翩然而来相晤,戴笠的行藏,由于特殊任务关系,同为任何人所无法侦悉,大有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意味。当年同作东南行,笫一架飞机上的十八罗汉,直到笔者编撰「杜月笙传」,写到东南之行这一段,陆京士设宴邀请与役同仁,提供资料,大家在酒酣耳热之余,都还有人提起:二十三年之前戴先生和杜先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会合的?在座便有斯时担任驾驶的钟司机,脱囗而出,「泄露机密」,他坦然的说:
陆京士率领的十八罗汉,六月二十六日由重庆直飞芷江,等候与戴笠、杜月笙、梅乐斯会合,然后续往东飞,他们在当日下午一点三十五分平安抵达,投宿于「苏浙皖浴室」,自此,由于连日阴雨,气候不佳,十八罗汉在芷江逗留了十一天之久。十八罗汉在芷江住处不定,夜难安枕,因为旅馆里臭虫横行,他们睡过长桌,困过地板,东迁西搬,居无宁日,一连下了几天的雨,街头积水没踁,走几步路,要把皮鞋脱下来挂在肩头,然后互视狼狈模样,又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
「好了嘛,你们就都坐到这部车子上面来,轧一轧。横竖马上就要到了。」
「杜先生,今天你过衡阳,东洋人早晓得了,他们准备放礼炮,向你致敬。」
贵阳机场候机楼里,早有三位金发蓝睛的美国人在等候,戴笠趋前介绍,杜月笙方晓得是大名鼎鼎的美国准将梅乐斯,私他的两名侍从「啥斤头」(Sergent)。
那夜,杜月笙和戴笠挈同随行人员,两部汽车首尾相衔,深更半夜驶往贵阳机场,当飞机场上的灯光在望,戴笠的座车忽然熄火,便在路旁拋锚。当时戴笠很着急,亲身推门下车,吩咐紧跟在后煞住了车的钟司机「顶一顶」,钟司机方要换排档,杜月笙怕「飞机不等人」,他探首车窗之外发了话:
陆京士是上海工运领袖,他以军委会少将工运特派员的名义,将在京沪线上发动巨大的爱国劳工力量,他计划将京沪一带的工运同志,接到安徽屯溪雄村,设班分批训练,然后再一批批的送回沦陷区,等盟军登陆开始,马上起而响应,共同打击敌伪,收复失地
搭乘的是美军C46型运输机,两排靠壁的帆布坐椅,当中是一条宽敞的过道,乘客必须面对面,排排坐,机声震耳欲聋,舱内空气沉浊,一坐下去便令人觉得像这样子长程飞航、实在不是滋味。杜月笙一进机舱便双眉紧皱,踟橱不前,他的神情反应,迅即为戴笠所见,于是戴笠方上飞机又跃身而下,他命人以最快的速度,从贵阳机场办公厅里搬了把藤椅子来。
在芷江等了三天的飞机,便将续航福建长汀,出芷江飞长汀这条航线,必须通过衡阳。而衡阳早于三十三年八月八日陷落,当时已成为日军华中区的重要军事据点,日军在衡阳设置威力强大的高射炮网,任何飞机飞临衡阳上空,必定会遭到猛烈炮火的射击。因此这一天临上飞机之前,戴笠、梅乐斯等人由于常来常往,把高射炮火不当一回事体,但是杜月笙、顾嘉棠、叶焯山这些一品大百姓,心中则难免不无惴惴然。
杜月笙十分感激,但是飞机上有戴笠,有盟友梅乐斯,还有自家的心腹兄弟,他觉得不该承受特殊待遇─即令是一张藤椅所以他一再谦谢,避让不遑,必定要紧靠墙壁坐那帆布椅,戴笠期期以为不可,他再四坚持,他高声的说:
其实是他忽略了,一路上要使那把藤椅稳定,顾嘉棠和叶焯山要费多大的气力。
朱品三在淳安住过七个多月,七月三日他住进了芷江复兴旅馆,不旋踵陆京士等地来租了房间,同门弟兄抵足而谈,十分欢畅。陆京士说朱品三是「淳安通」,嘱他打电报到淳安定旅馆,以免到了淳安又受「芷江居,大不易」的罪。朱品三欣然应命,他拍电报去定了「老西园」旅馆的房间,言明自七月五日起租,其结果是七月五日他们在芷江还没有走的消息。
从此以后,戴笠的此一特别安排,便成为惯例,杜月笙坐军用飞机,飞机信道上要摆一张面向前的藤椅子,让他「高高」上坐,藤椅两旁尤须有顾嘉棠、叶焯山这般腰圆臂粗的大汉,牢牢的替他掌住,不然的话,就怕攀升俯冲,转弯滑落,杜月笙会得坐不稳,一个不小心,将要连人带椅,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