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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蜂之死 作者:汉妮·明策尔 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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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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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神不安地在屋内来回踱步,内心难以平静。她几次走向走廊内的长途电话机——这是一九二九年她让人装上的——拿下听筒,检查线路是否正常。什么时候才能收到古斯塔夫平安到达的电话,让人放下心来呢?

“那是因为坏人通常也十分愚蠢,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奥德丽说,犹太人正在被赶走,被关起来。可是只有对坏人,人们才这么做,不是吗?”

伊丽莎白误以为儿子早已入睡,于是走进琴房坐在钢琴前,手指滑动,弹出一串音符,然后忧伤地叹了口气。一直能给她的心灵带来安宁的值得信赖的音乐,今天失去了效果。

她不安地看了眼壁炉上的挂钟,已经过了一点。将剩下的时间在脑子里粗略估算了一下,她大概还有两天多的时间,然后就要乘火车经斯图加特、巴黎前往加来,接着从加来乘船穿越海峡前往英国多佛港。这条路线几乎和丈夫想走的路线完全一致,只是古斯塔夫要在苏黎世中转。

希姆莱的任命被宣布后,古斯塔夫曾对伊丽莎白说:“瞧着吧,小怪物现在变成了大怪物。可怜的家乡,可怜的慕尼黑。”

“是的,尊敬的夫人,不过只是远远地看见,因为事先交代过,我们不能交谈,只有到了苏黎世火车站才可以讲话。”

她在旁边的一间咖啡厅里消磨这段短暂的等候时间。过后,她需要买副新手套,因为她在焦虑中将手套弄坏了。

“贝塔不是坏人,但奥德丽可是个多嘴的家伙。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亲爱的。坏人总是想隐瞒自己的愚蠢,却往往能被人们发现。好啦,宝贝儿,现在睡觉吧。”

伊丽莎白需要一点时间,以便安静地想想下一步的安排,做出重要决定。她打发玛格达带着孩子们和猎犬蜜蜂出去散步,吃冰激凌,贝塔则被她安排去了厨房。

伊丽莎白想和他告别,被律师拦住了,他眼中带着一丝迟疑和痛苦。伊丽莎白意识到,还有更糟糕的消息。

一个小时后,伊丽莎白还在犹豫下一步该做什么。古斯塔夫临别的最后一句话,一直在她脑海里萦绕:永远把孩子们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他表示,由于自己目前的处境,他无法进一步帮助伊丽莎白。她只好放下求助者的角色,变成安慰者,对冯·麦尔林克说了几句安抚和鼓励的话。

她的运气不错,那名男子两点半来上班。伊丽莎白马上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孩子们的摇篮放到哪儿去了?伊丽莎白问自己。这个问题忽然变得对她十分重要,好像找不到床,她的古斯塔夫就会永远消失一样。一定要找到床的下落。她走出房间,刚到走廊上,就开始呼喊贝塔:“贝塔,孩子们的摇篮哪儿去了?”

伊丽莎白思索着,这就是说,古斯塔夫应该中途下车了。可能是他自己决定下车的,因为他发现了危险,或者……她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火车在这趟线上究竟要停靠多少站。肯定还有几站临时停车。

他笑了笑,对伊丽莎白说:“您不用为我担心,尊敬的夫人。我在隔壁有几个身居高位的客户,我了解他们海外账户的某些明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可以把这事儿捅出来。”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家里人带着一堆问题,充满希望地等着她。

“耶稣在最后的时刻就是这么说的。”沃尔夫冈严肃地点了点头,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伊丽莎白惊讶得嘴都合不上。

在这里,伊丽莎白依旧能闻到婴儿身上散发出来的让人安定的味道,仿佛那个摇篮就在面前。她忧伤地忆起,自己和古斯塔夫曾无数次站在摇篮边,手牵着手,垂着目光注视着床上这个小小的人间奇迹。像地球上所有的父母一样,他们感到难以置信,惊叹于自己创造的这个小生命。

冯·麦尔林克先生自己也遇到了大麻烦,刚刚成为一场末日降临般的搜查的受害者。尽管如此,他还是在被捣毁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伊丽莎白。他告诉伊丽莎白,被人看见在这里对她不利,因为他已经被怀疑“和犹太猪合作了”。

这份了解让她稍加思索,便做出了下一个决定:她要前往柏林,直接前往权力的中心。继续待在慕尼黑只能毫无意义地浪费时间。海因里希·希姆莱是此地的警察局长。

随着年龄的增长,伊丽莎白阅人的能力也日渐增强,尤其深谙人们眼睛里泄露的信息。她能像读乐谱一样读懂它们。所以,她现在知道,这名男子撒了谎,而且还领悟到他为什么撒谎。是出于恐惧,在权力的威压下产生的恐惧。这个国家中越来越多的人深受其害。

走进古斯塔夫的睡房,当她闻到他的古龙水和剃须皂优雅的香味时,她修长的鼻子开始抽动。她不是为了哭泣、为了陷入缠绵的思念而来,做些诸如将丈夫的枕头抱在怀里的事。绝不是!毕竟她只是一时联系不上他。

“奥德丽没有讲清楚。犹太人,正如你爸爸,是好人。但是他们一直受到坏人的迫害。”情急之下,伊丽莎白想不出更好的解释,心里暗暗咒骂奥德丽。沃尔夫冈不假思索地接着问:“人是怎么变成犹太人的?”

在他的世界里,这一切都是抽象的。古斯塔夫想,这样也好,对于一个将要离开故乡的孩子,这种方式也许不会让他受到太多伤害。

放下电话,伊丽莎白立刻起身前往冯·麦尔林克律师事务所,她想向律师咨询下一步该怎么办。律师已经有客人了,而且还不少,但这些人肯定不像伊丽莎白·马普兰夫人这样受律师欢迎,而且也远没有伊丽莎白这么美丽优雅。

沃尔夫冈高兴地举起手说:“以伟大的印第安人的名义,我发誓!”

“奥德丽,请您冷静下。”讲话时,伊丽莎白觉察到大家都围在了她身边,露出担忧的眼神。黛博拉脸色苍白,大睁着双眼,努力保持镇静,还牵着沃尔夫冈的小手,安慰着他。儿子的右侧站着在任何情况下都十分可靠的玛格达。

七点,八点,然后是九点,古斯塔夫仍然没有来电。脑海中那嗡嗡的旋律在加快速度,从柔板变成了中板,又从中板变成了急速的快板。她的心跳也在加快,跳得慌乱而毫无节奏。

不过,儿子还没有完。“伦敦的事儿是个秘密,对不对,妈妈?”

律师事务所里乱成了一锅粥:遍地是空文件盒,碎纸片,一些家具掀翻在地,抽屉被抽了出来。一大队身穿制服的人带着装满的盒子,正准备离开。他们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优雅出众的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逐个看过去:这是她的家人,她深爱的人,信任她的人。这种凝聚在一起的力量给了她勇气。她觉得心情骤然平复下来。如果最可怕的事情真的已经发生,她就要着手处理,而恐惧和犹豫于事无补。现在需要的是理智和果断的行动。

她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慌张好似跌到了尘埃里。终于,她又可以安静下来,清醒地思考问题了。她温柔地摩挲着摇篮,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它重新盖上。从顶楼下来后,贝塔挥舞着抹布,嚷嚷着“要为医生夫人掸掉身上的蜘蛛网”,伊丽莎白阻止了她,让她回厨房。

“生下来就是,儿子。”

不过,沃尔夫冈依旧对伦敦十分上心,之后好长时间也没有入睡。他想知道,这个充满神秘气息的伦敦到底在哪儿。可是,奥德丽知道得也不多,无法回答,只能闲扯那是什么海中的一个潮湿小岛。

她又吻了下儿子的额头。“对,伦敦也是个秘密。你不要对任何人说,听到了吗,儿子?向我保证?”

最后她走进了黛博拉的房间,为了让房间适合青春期的女儿,这里已经被重新装饰过了,添加了带帷幔的床和梳妆台。

“什么,他没有到?那他在哪里?”伊丽莎白喊着,将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恨不得塞进去似的。奥德丽的惊慌从电话线的另一端朝她迎面扑来,将可怕的预感传染给了她。

这的确是不能再坏的消息了,而且偏偏是在此时此刻。不过此时的伊丽莎白只顾着担忧丈夫的下落,还无法真正理解律师话中的意味深长。

真是太可怕了。这些沉重的思虑在她心头翻滚,与此同时,时间像逃逸的气体般迅速流逝。她希望自己的意志像一条绳索,能把自己牢牢地捆住。的确,伊丽莎白想,时间真是上帝创造的宇宙中最恶毒的东西,它总是和人们对它寄予的希望背道而驰。在人们悲伤难过的时候,时间尤为难挨。

伊丽莎白走进琴房,那些难忘的时刻又回到了眼前。她经常自己伴奏,练习咏叹调。有时古斯塔夫会悄悄走进来,和她一起沉浸在音乐中。即便没有看见他,可只要丈夫在那儿,伊丽莎白总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他们在沉默中交流,感受音乐的律动。那些音乐曾回响在他们的心头,此刻,伊丽莎白还感到它们萦绕在房间里。也许直到今天,这些音乐还留在那个房间里,因为记忆是不会逝去的。

一阵沙沙声,接着是一阵噼啪声,之后听筒里传来了来自遥远的苏黎世的声音。可说话的并不是古斯塔夫,而是奥德丽,她喊道:“医生夫人,医生夫人,是您吗?”

伊丽莎白站起身,在紧张和犹疑中走向了配菜间,那里悬挂着几幅镶嵌在银相框中的家族照片。照片中是凝结了的幸福时光,足以永留心底。她缅怀着亲人,感觉每张照片都带给她信心,每一缕微笑都像是亲切的耳语,给她的心灵注入勇气和坚毅。

首先要做的是,尽量从奥德丽那里了解一切有用的信息,给她进一步指示。“奥德丽,你仔细听清我的问题。你在慕尼黑看到医生上车了吗?”

“如果犹太人都像爸爸那么好,为什么人们对待他们那么坏?”

“没有,这正是奇怪的地方。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医生却不见了。我该怎么办?”奥德丽又哭诉起来。

晚上,伊丽莎白将经典的《温内图的故事》读了将近二十遍,才把沃尔夫冈早早送上了床。她合上书,吻了下他的额头,像往常一样说道:“祝你睡个好觉,梦见无数的小星星。”

“没有必要哭,奥德丽。”伊丽莎白断然道,“你听我说,照我下面的安排做:今明两天你就在酒店住下,仔细看下列车时刻表,然后等每一趟从慕尼黑来的列车,看医生是否下车。今明两天,听明白了吗?医生也许在中途下车了,然后换到了其他班次。他之后在苏黎世需要用到那些证件。你尽量不要引人注目,今晚八点再给我打一次电话。医生和我都相信你,奥德丽。我们会好好酬谢你的,上帝保佑你。”

爸爸轻声笑了笑,告诉他,大概要到他第一次长出胡须来那么长。

她急忙赶回家。这时,玛格达已经带着孩子们回来了。她向玛格达透露了自己的打算,吩咐了一些事项,同时随便拿了一些东西塞进大包。这些东西大概够她在柏林停留两夜一天了。

而且,他还听到,也许他们将永远留在那里。所以前几天,他还特意询问爸爸,“永远”是多长。

最糟糕的情况是,古斯塔夫因为持有伪造证件在火车上被人抓住了。伊丽莎白没有去想这种可能性。原因很简单,她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但这种可能性隐藏在她脑后,轻轻地在那里嗡嗡盘旋,时刻准备跳出来,吓得她魂不附体。

“真是您啊,谢天谢地,尊敬的夫人。可是医生没有到!”听筒那边,奥德丽努力讲着标准的德语,因为医生在出行前要求她这样做。

这个乘务员有一双祖父般慈祥友善的眼睛。他透过单片眼镜端详着照片,同时还捋着胡子,硬硬的胡茬颇有威廉皇帝昔日的风采。最后,他回答道:“不认识。对不起,尊敬的夫人。”然后迅速离开了。

伊丽莎白读懂了冯·麦尔林克疲惫的眼神,他估计自己不久就会被逮捕。

忽然间,伊丽莎白痛苦地思念起了两年前平静逝去的母亲。要是她还在,能给自己多大的安慰啊!

“是我,奥德丽,请讲吧。医生在哪儿,他一切都好吗?”

“愚蠢的人一定是坏人吗?奥德丽说贝塔很蠢,可我觉得她不是坏人。”

这肯定是笃信《圣经》的奥德丽给他的另一份礼物。

伊丽莎白彻夜未眠,期盼的电话迟迟未到。每时每刻她都试着自我安慰,让自己相信,肯定是因为太晚了,古斯塔夫不想吵醒孩子们。筋疲力尽的伊丽莎白不愿放弃希望,相信明天一早他肯定会打电话来。

可儿子还不想睡觉,而是提了个问题:“妈妈,爸爸为什么变成了犹太人?他又没干什么坏事,不是吗?”伊丽莎白正在想着烦心事,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她突感胃里一阵不适,差点瘫倒在地。不过,她尽量把持住自己,站稳了回答道:“不是,宝贝儿,当然不是啦。你怎么想到这上面去的?”

这是当然。可如果不知道古斯塔夫的下落,就带着孩子们朝不明朗的未来远行,又有多安全呢?如果丈夫途中因为假证件被逮捕了怎么办?那样的话,她需要留下来解救他!如果在伦敦,她就帮不上丈夫任何忙了。

演艺生涯让她结识了一些柏林的高层人物。她在脑海中把所有的事情又过了一遍。冯·麦尔林克急切地建议她不要浪费时间,立刻离开,可她所有的证件、车票都是为六月十五日的出行安排的,当时办这些花了很长时间,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签?况且,奥德丽还在苏黎世等着,丈夫下落不明,她怎么能想着现在离开?她心中所有的想法都在抗拒这个计划。

正好两点半的时候,她在站台上见到了那位上了年纪的乘务员,把丈夫的照片递给他,询问他能否回忆起这名前往苏黎世的乘客。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现在她知道该做什么了!她要自己去调查丈夫的下落!她选了一张古斯塔夫的照片,把它从镜框中取下来。随后,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主火车站。到那里后,她找到了车站主管,询问昨天中午开往苏黎世的列车上当班乘务员的名字。

对于还不到五岁的沃尔夫冈来说,这真是长得难以想象。就像伦敦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遥远的目的地,完全存在于另一个维度。

的确如此。冯·麦尔林克说道:“十分遗憾,尊敬的夫人,我不得不告诉您这个坏消息。您应该能猜到,这帮人拿走的文件中包括您丈夫委托我出售房产的全权授权书。此外,我无法知道客户的账户会怎么样,不过我估计大部分都会被清理。我想说的是,马普兰夫人,很快您就会知道将发生什么。您理解我的话吗?我能给您的建议是:带着孩子赶紧离开德国。如果可能的话,最好今天。”

她沉思着,在各个房间转来转去,下意识地寻找保留了丈夫最多生活痕迹的房间。在古斯塔夫的书房里,她拿起丈夫的雪茄烟盒,打开盒盖,立刻闻到了那股汹涌而出的熟悉味道。她喜欢这个味道。古斯塔夫只在有朋友到访时才偶尔抽根雪茄。实际上,他并不喜欢烟熏火燎的感觉。古斯塔夫对抽烟有一套自己的观点,有一次他曾当着她的面断言,除非人是一块熏肉,否则抽烟一定有损健康。

“火车有不该停却停下来的时候吗,奥德丽?警察检查过车厢吗?或者你看到过穿制服的人吗?”

“上帝也保佑您,尊敬的夫人。”听筒里咔嚓响了一声,来自瑞士的电话断了。

第二天上午,所有人都紧张而压抑。伊丽莎白中午无法陪古斯塔夫去火车站。作为著名的歌唱家,她很可能被人认出来,而他们要避免引人注目。所以大家只能在家里告别,拥抱,哭泣,叮咛嘱咐,发誓保证。摄政王广场的这所宅子里上演着一幕告别戏。

贝塔蹒跚着走过来,脸颊越发红了,好像她一思考,血就涌上了脸。她手里揉搓着一块擦碗布,仿佛要从中挤出一个答案来。突然,她睁大眼睛,宣布自己一闪而过的记忆:“在顶楼上,尊敬的夫人,在顶楼!汉斯之前把所有用不着的东西都放到那里去啦。”

伊丽莎白轻轻笑了,她想起了新婚后的情景。有时,她耐不住性子等待,自己跑到古斯塔夫的睡房来找他。他握住她的手,轻吻她的指尖,用沙哑的声音对她说:“亲爱的,我能感受到你皮肤下面音乐的震荡。”说罢,将她紧紧拥在怀里,随后两人的身影飘出房间,一起消失在如梦的回忆里。

梯子架好了,贝塔在旁边扶着,伊丽莎白敏捷地爬上了顶楼。她立刻发现,奥德丽没有在这里发挥她的洁癖。不过,她很快在一张大床单下找到了精工细雕的摇篮。

古斯塔夫和希姆莱两人年龄相仿,彼此认识,曾同时就读于提尔施大街上的巴伐利亚皇家威廉海姆文理中学。这所学校于一五五九年由耶稣会创办,是慕尼黑历史最悠久也最有名的文理中学。

如果伊丽莎白想现在前往柏林,同时又不耽误去伦敦的行程的话,那么她去首都就只能乘坐新出现的飞机。伊丽莎白还从未坐过飞机,这将是她的第一次飞行体验。坐火车往返柏林耗时太长。尽管她对飞机这种新兴交通工具一无所知,但还是马上下定决心,没有片刻犹豫。

他大约一个小时前就该到苏黎世了。也许火车晚点了,也许他没能立刻叫到出租车,也许他还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手续,也许酒店没有房间,又或许酒店房间的电话坏了或者占线。关于古斯塔夫为什么还没有打电话给她,无数种可能性飘过伊丽莎白的脑海,她想到了所有让丈夫理所当然地没打成电话的原因。

“我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等啊等啊,等到站台上人都走光了,行李箱也都没了,还是没有看见医生下车。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电话那边的奥德丽抽噎着,被陌生的异乡环境吓坏了。在家里的时候,她最远只到过慕尼黑南边的一个行政区施特拉斯拉赫。

伊丽莎白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因为去伦敦的计划,本来绝对不该让沃尔夫冈知道的。等着瞧吧,嚼舌头的奥德丽,回头要你好看。

终于,九点刚过,尖利的电话铃声响起。六神无主的伊丽莎白跑向电话。听筒里传来女接线员细弱无力的声音:“您有来自瑞士的电话,请稍等。”

伊丽莎白想赶紧溜走,以免被儿子没完没了的哲学问题缠住,这是古斯塔夫的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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