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她,过了一会儿,他蓦地放开了她。“祝你好运,到那儿后给我消息,好吗?”
奥利维亚从床上跳下来,将手里吃剩的苹果扔掉。“走吧,我开车送你过去。我现在也想知道你妈妈究竟怎么了。”
费丽丝蒂想了下,上一次差不多是八年前的事了。作为方济各女子教会的成员,玛塔·本尼迪克特,也就是妈妈,最后一次连续数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祈祷,恳求上帝的宽恕,是因为她认为自己的行为让上帝失望了。这样的事以前每隔半年就会在妈妈身上发生一次。费丽丝蒂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些年来妈妈的宗教狂热在逐渐消退。她皱了皱眉头。因为阿尔茨海默症不断加重,外婆不得不住进护理院,而妈妈的积极变化是在外婆住院后发生的。她把这些告诉了奥利维亚,又补充道:“外婆去世极有可能让妈妈受了刺激,旧病复发。我真心希望这两件事之间没有联系。果真如此的话,对我爸爸来说就太糟糕了,旧伤疤又会被撕开。他总觉得是他欺骗了妈妈,毁了她的生活。”
电话那一端传来的并不是妈妈的声音,而是爸爸的。去年中风后,他就只能待在轮椅上了。不过,他近来恢复得很好,也许不久就能离开轮椅了。“你好,小姑娘。妈妈在你那儿吗?”爸爸问道。
“奥利维亚侦探小说和电影看多了。”费丽丝蒂说道,“不过她说的有道理,值得一试。我现在就给信用卡发卡行打电话,也许妈妈最近刷过卡。”银行的验证来来回回折腾了几个回合,好在亚瑟知道验证问题的答案,所以费丽丝蒂最终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昨天下午玛塔订了一张飞往罗马菲乌米奇诺国际机场的机票。
“可是你去喀布尔的行程怎么办?”爸爸快速地问道。
“如果是车祸,您不觉得我们早就该收到消息了吗,爸爸?我现在就去您那儿,然后挨个给那几个慈善会打电话。不会有事的,妈妈肯定又沉迷在忏悔和祈祷的马拉松里,把周遭的一切都忘了。”或者这是妈妈阻止我去喀布尔的新伎俩,费丽丝蒂想。
奥利维亚的老法国标致车拐上了里士满海滨公路,停在了费丽丝蒂父母的砖砌宅院前。费丽丝蒂发现爸爸站在敞开的门内,费劲地拄着双拐,靠在门框上。他没穿夹克,冰冷的海风吹拂着他的白发。房子紧靠普吉湾,门口是一片窄窄的陆地,再往外就是浩瀚的太平洋。费丽丝蒂本想警告他,这样会着凉,但当她看到爸爸充满忧虑的面孔时,便把责备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办?你妈妈肯定在什么地方。要是她真出了什么事呢?”爸爸额头的皱纹显得更深了。费丽丝蒂攥住爸爸的手,用力握了握。
“太好了,费丽丝蒂,终于找到你了。”他抱住她,深情地亲吻着,好像忘记了两人昨天已经分手。然后,他放开了费丽丝蒂,微笑着看着她。她多么爱他的微笑。“对不起,老习惯啦。”对刚才深情的亲吻,理查德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费丽丝蒂却正好相反,多少有些难为情。她本能地回应了他的热吻。可她本来拿定了主意,不再给他任何希望的。理查德应该去寻找新的爱情。刚才发生的一幕,只能说明她的心远不如她的理智那么坚定。他为什么来这里?费丽丝蒂感到此刻实在没有力气再重复一次前几天晚上的分手过程。
她搀扶爸爸进了屋。爸爸给两位年轻的女士讲了最新的情况。玛塔仍旧杳无音信,她的手机还是一直关机。爸爸给玛塔所在的几个慈善会的好几位成员都打了电话,没有什么新线索,事情毫无进展。费丽丝蒂又查了一遍电话留言,还是没有任何记录,而爸爸从来不用手机。
奥利维亚充满疑惑地问道:“我刚才没听错吧,你妈妈失踪了?”
她一直如此。是内心的茫然推动着她不断前行。其间,她也怀疑过自己的天性能否被改变。成为医生曾是她最高的目标,她曾希望,一旦达成这个目标,内心的茫然与冲动就会平息。可毕业和最终的考试越来越近,她内心的茫然与冲动也越发强烈。这股冲动在驱使她放弃平坦的职业之路,寻找新的方向。
2012年5月,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
第二天下午,费丽丝蒂站在西雅图塔科马机场的离境大厅,手握的机票不是飞往喀布尔的,而是飞往罗马的。
“他爱你,你知道吗?”此刻,奥利维亚的语气相当温柔。
她渴望到达某个地方,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然后安定下来。然而付诸行动的时候,她却好像总是受完全相反的力量驱使,听命于灵魂深处的惶恐不安。她看似想要某种生活,却又不得不待在另一种生活中。她的内心总是在挣扎,总是在和自己对话。昨天她试图向理查德解释。可是,一个人又怎能向别人解释连自己都没弄明白的事情呢?她悲伤地放弃了,最终和理查德不欢而散。
理查德又露出了迷人的笑容。“我弟弟弗雷德告诉我没关系。教士嘛,二十四小时听命于上帝。冯·斯特腾教士已经答应到罗马机场去接你。他还会帮助你寻找玛塔。”
“老毛病又犯了?”
“你为何想到这个?”
费丽丝蒂转过身,这个问题的确触及了她的痛处。理查德为人可靠,天资聪颖,前途光明,而且相貌英俊。他是奥利维亚的哥哥,大了她十岁。她们俩大学毕业证书还墨迹未干,刚刚开始行医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名颇有声望的外科医生了。
“嘿,爸爸。妈妈还没到,我正想给你打电话问问她跑到哪里去了。她几点出门的?”
“什么?妈妈没有回家?”费丽丝蒂难以置信。玛塔也许有其他缺点,可她从来都是可靠的代名词。她不可能留爸爸一个人在家过夜,尤其是他中风以后。
昨天,拜访过父亲后,她和奥利维亚驱车前往伍德希尔护理院。她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告诉她在那里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你刚才说什么?”奥利维亚惊愕地看着费丽丝蒂。
“会不会她给你打过电话,但你没听到?”
“这怎么可能?我真是无法相信,而且也不合逻辑。即便那样,她也该先去接我,然后再送我到机场。”
“是啊,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也不是你妈妈的风格。你觉得她会出什么事吗,譬如说车祸什么的?”
“瞧,我说什么来着?你妈妈在意大利认识什么人吗?”奥利维亚问道。
“我现在就联系附近所有医院的急救中心,这样咱们能有点把握,你说呢,爸爸?”
可奥利维亚没完没了,此刻她亮出了手中的王牌:“做这样的决定,你可有一分钟想过理查德?”
“不认识。”费丽丝蒂和爸爸异口同声,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说实话,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尽管可能没什么用,我还是想先和意大利警方接触一下。我更寄希望于妈妈的银行和信用卡发卡行,他们迄今为止已经帮了不少忙,通过他们,我才知道妈妈在罗马机场取过钱。这是一条线索,至少表明妈妈已经安全抵达了罗马。只要妈妈再次刷信用卡,他们就会通知我。”
她又自己联系了伍德希尔护理院,得到了一样的信息:妈妈在那里最多停留了半个小时,然后便不辞而别。“那位护工,就是亲眼看到我母亲的那位,我能和他谈谈吗?也许我母亲对他说过什么。”
“谢谢你,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让我感到惭愧。你那么好,就像一座宝藏,而我……”她没有把话说完。该说的,几天前的晚上都已经说过了,她没别的话可说,什么话也不能更简洁地了断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她踮起脚尖,吻了下他的脸颊。“代我问弗雷德好。”
“也许玛塔临时起意,来了一次旅行?”奥利维亚接口道。
西雅图儿童医院全体女职员都对理查德崇拜得五体投地。而她,费丽丝蒂,却要离他而去,跑到别的大洲,和他从此天涯两隔!
“你给护理院打过电话了?”
“没关系,我可以再推迟一次航班。我在那边的工作本来也要一周后才开始。我半小时后到你那里。你可以继续试着打妈妈的手机,看能不能打通。一会儿见,爸爸。”
“当然,她们说玛塔最多逗留了半小时就离开了。一个护工看到她夹着一个盒子冲出了护理院。”
这才说到点儿上!费丽丝蒂忍住没笑出声来。不是她做的事情令奥利维亚生气,而是她做这件事竟然瞒着这个最要好的朋友,同时也是这个星球上最好奇的人!
“是的,没听错。看样子,从昨天下午起她就不见了。至少从那时起,她就没再联系过我爸爸。爸爸中风后,他们就分房睡了。他吃的药让他容易困倦,每天早早就上床休息,所以直到今天早上才发现妈妈没回家。”
谢天谢地,费丽丝蒂心里一阵轻松。理查德是为了妈妈的事情来的,不是因为她要去喀布尔而来挽留她。“是的。我为妈妈担心。你了解她。她从来没去过欧洲,又不会讲意大利语,顶多懂一丁点拉丁语。而且据我所知,她在欧洲没有朋友。”
理查德随后的话语解释了他出现的原因:“昨天奥利维亚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她说你妈妈眼下身陷中年危机,没和任何人讲就去了罗马,是这样吗?就这么轻易地离家出走了?太奇怪了,我可从来不会把随性而为和玛塔联系在一起。你决定去找她吗?”
费丽丝蒂的手机响了。肯定是妈妈玛塔打来的,她早就该到了。玛塔坚持要开车送女儿到机场。
“昨晚?你肯定半夜把这个可怜的家伙吵醒了吧?”好像要证明自己的说法,费丽丝蒂瞥了眼手表。
“很简单,”理查德咧开嘴笑了,“就找机场里最帅的那个家伙。”
“也许你妈妈记错了,以为你是昨天的航班?”爸爸说着摇了摇头,好似自己也难以置信。
“你确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奥利维亚问道。费丽丝蒂感觉过去一小时里,这个问题已经被提过上百次了。不过这会儿奥利维亚声音中的怒气已经多少消散些了,费丽丝蒂便也懒得回应她。
“阿门。”奥利维亚干巴巴地补了一句。
“冲出了护理院?妈妈?说实话,这可不是妈妈的风格。”
费丽丝蒂轻轻叹了口气。她有些发愁一会儿怎么度过去机场的近一小时车程。妈妈肯定会充分利用这个机会,再次劝说她放弃远行的念头。“上帝啊,偏偏是阿富汗!你真是疯了,费丽丝蒂,真的。你念了那么多年书,难道就是为了毕业后戴着面纱在那世界尽头晃来晃去吗?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更别提那里的暴徒隔三岔五就把自己炸上天。太可怕了!”
“不会,我查了电话留言,既没有来电显示,也没有留言。而且她的手机也关机了。你说她会去哪儿?”
“知道。”昨天和他告别时,他就是这么说的。理查德百般劝说她留下,甚至向她求婚。她此时不愿也不能去想他被拒绝时那悲伤的表情和失望的眼神。与他分别也令费丽丝蒂心如刀割。从昨天分手那一刻起,她便觉得胸口好像堵了一堆厚厚的、无形的东西。她觉得自己无法理喻,可又别无选择。
为了外婆的葬礼,费丽丝蒂推迟了去喀布尔的行程。她将去那里的“无国界医生”救助站工作。
“费丽丝蒂,等一下!”她听到有人呼喊她的名字,转过身来,看到差点成了自己未婚夫的理查德快步朝她走来。
奥利维亚趴在床上,一边啃苹果,一边带着恼怒的神情注视着好友的一举一动。
此时,费丽丝蒂已经知道,玛塔的出走并非因为宗教狂热复燃,而是为了追寻离世的外婆的身世。
墨西哥人的描述并没有让费丽丝蒂安心。“你妈妈当时就像后面有鬼追着一样。”他说着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揉皱的纸片,“瞧这张纸片,你外婆去世前攥在手里的。我昨天想给你妈妈来着,可根本没有机会。”
“什么?我不明白。”亚瑟不解地看着她。
“你想,罗马,教皇,天主教的最高首领。你难道没有觉察出其中的联系?我有罪?你妈妈有没有透露过,她希望在尘世间最高的审判者——教皇面前躬身忏悔?”
费丽丝蒂专心地将行装放入一个《圣经》大小的箱子。箱子是她那不谙世事又不切实际的妈妈送给她的礼物。
费丽丝蒂没有意识到,她刚才显然将这句诗大声说了出来。她恍然记起,是谁曾对她说过这句诗。是外婆,是多年前外婆在患上阿尔茨海默症之前对自己说的。奇怪的是,这句诗此时此刻偏偏浮上心头。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八十七岁的外婆六天前刚刚去世。外婆的离世不光对她自己,对家中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解脱。
“可她昨天没参加什么会议。你妈妈昨天中午接到护理院打来的电话,请她去收拾你外婆的遗物,整理下她的房间,因为下一个病人马上要住进去。”
两人将外婆的房间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一无所获。那个神秘的盒子,就是据说妈妈拿着冲出了护理院的盒子,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盒子里装的东西会不会和妈妈的出走密切相关?她找到机会,和那个护工——一位上了年纪的墨西哥人简单聊了几句。
费丽丝蒂听出了爸爸声音中的担忧。
“这可有些奇怪了。她昨晚好像根本没有回家。她可从不会夜不归宿。我还满心希望她在你那儿呢。”
“这交给我来联系,费丽丝蒂,你最好联系下电话公司。他们肯定能查出玛塔关机前的位置。”奥利维亚建议。她立刻行动起来,很快就弄清楚了,所幸附近的医院都没有接收叫玛塔·本尼迪克特的病人。
一句忧伤的诗句无端浮上心头:我将永无可能迈入那爱的圣地。想着这句诗,失落和一丝淡而无味的恐惧袭上心头。
“她昨天有什么安排吗?也许去慈善会开会了?你可以给那里打个电话试试。”妈妈加入了几个慈善组织,是那里的活跃分子,关心和帮助别人是她人生的一部分,不过这个别人可不包括家人。这个念头飞快地闪过费丽丝蒂的脑海。别这样,费丽丝蒂告诫自己,这对妈妈不公平。过去几年,她们的关系已经融洽多了。
“亚瑟叔叔,出人意料的事多着呢。”奥利维亚反驳。她一直都管费丽丝蒂的爸爸叫亚瑟叔叔。“我倒是有个主意:我们追踪下信用卡的刷卡记录如何?追踪钱的踪迹!”
“这个你拿着,是罗马一个朋友的姓名和电话号码。”理查德将一张纸条塞到她手里,“我和弟弟弗雷德聊了你的事。他提到了一个在罗马的教士,叫卢卡斯·冯·斯特腾。弗雷德曾和他在慕尼黑的大学一起度过四个学期。卢卡斯教士是耶稣会成员,已经在罗马生活了几个月。我昨晚和他通过电话。”
“哦,上帝啊。”费丽丝蒂和爸爸同时脱口而出。
“可她只带了手提包。谁会两手空空地去旅行?”费丽丝蒂的爸爸说。
费丽丝蒂知道奥利维亚绝不会善罢甘休。没错,问题又来了。“我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来,而且还背着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途中,奥利维亚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刚刚提起玛塔冗长的忏悔仪式,是不是担心她又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了?”奥利维亚和费丽丝蒂这一对密友上幼儿园时就认识了,过了这么多年,她当然理解费丽丝蒂的妈妈特有的宗教狂热一旦爆发将意味着什么。“她最近一次这样是在什么时候?她不是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这样了吗?”奥利维亚继续问道。
同刚才一样,费丽丝蒂没有接茬。她啪的一声合上箱子,喊了一句:“完毕!”箱子盖合上的清脆声响充满决绝,似乎在宣布话题结束。
费丽丝蒂联系的电话公司也提供了新线索。验证费丽丝蒂的身份后,他们告知的消息令她大为惊讶:玛塔手机的最后一次定位是在西雅图塔科马国际机场。“妈妈去机场干什么?”费丽丝蒂感到奇怪,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奥利维亚和爸爸。
“我会的。”她起步离开,又再一次转过身来,“我怎么辨认冯·斯特腾教士呢?”
护理院的副主任立即拒绝了:“不行。冈萨雷斯先生有事,脱不开身。不过我知道,他清楚地记得您的母亲,因为她险些将他撞倒,还碰翻了他手里的托盘。请问如何处理您外婆的房间?如果您明天中午之前不能清理干净的话,我们将不得不多收您一个月的费用。”费丽丝蒂有些生气,但是努力保持平静:“请放心,我会处理的。”然后心事重重地挂了电话。
费丽丝蒂知道,找警察没什么用。玛塔是成年人,想去哪里旅行,什么时间去旅行,完全是她自己的事情。她毫不犹豫地决定自己去寻找妈妈。她当然为妈妈担心,但也夹杂着一丝怨气,因为她就那样将爸爸丢在一边不管,一声不吭地走了。除非听到来自自己或是妈妈的消息,否则爸爸心里一分钟也不能平静。奥利维亚已经答应费丽丝蒂,在她去意大利期间代为照顾爸爸。推迟前往喀布尔的行程也不难。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你想怎么找她?罗马可大着呢。”
费丽丝蒂脸色微变。这不是好友第一次谈及这个话题。没错,爸爸各个方面都迁就妈妈,他是那么宠爱她。他比玛塔大十五岁,两人很晚才结婚。费丽丝蒂是他们唯一的孩子。玛塔怀上费丽丝蒂时已年过四十。分娩时,母女俩险些丧命。他们不得不把小费丽丝蒂留在医院精心护理了好几个月。玛塔将一切都视为上帝对她的惩罚,因为她为了嫁给亚瑟而退出了方济各女子教会。费丽丝蒂衷心希望,妈妈的失踪并不是因为她又陷入悔恨的泥潭,而是另有缘由。
费丽丝蒂将纸片抚平,原来是一张报纸的剪报。照片显示的是法庭上的一幕场景,更确切地说是一名被告。只可惜照片下面的文字说明被剪去了。不过,让费丽丝蒂更感兴趣的不是照片上的男子,而是背景中的一位妇人。她认出那是外婆。外婆坐在听众席第一排,眼睛直直地怒视着被告。费丽丝蒂从未见过如此充满深仇大恨的脸。从照片上被告的服装和外婆的年龄判断,这份剪报大约出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这名被告的男子是谁?外婆为什么对他那么注意?剪报的背面也没有提供更多信息。这好像是一则讣告的一部分,不过是用费丽丝蒂不认识的文字写的。她估计是希伯来文。如果确实是希伯来文,那外婆怎么会出现在以色列的报纸上?
“其实,我倒觉得,是你妈妈欺骗了你们。说心里话,我真佩服你和你爸爸。你们怎么忍受得了玛塔那种怪癖?我耳边总是回荡着她那些话,我有罪,都是我的罪过。玛塔比我哥哥弗雷德至少要狂热一倍,他可是耶稣会会员。”奥利维亚从来都是这么口无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