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可能的东西、现实的东西和必然的东西的概念,并不导向任何序列,除非偶然的东西在存在中必须任何时候都被视为有条件的,并且按照知性的规则指向一个使其必然的条件,此条件又指向一个更高的条件,直到理性仅仅在这一序列的总体性中才达到无条件的必然性为止。
我们有两个术语:世界和自然。这两个术语有时是相互渗透的。前者意味着一切显象在数学上的整体和其综合的总体性,无论是在宏观上还是在微观上,也就是说,无论是在通过组合进行的综合之进展中还是在通过分割进行的综合之进展中。但是,这同一个世界如果被视为一个力学的整体,就被称为自然(自然,在形容词上(形式上)来对待,意味着一个事物的种种规定按照一个内在的因果性原则的联系。与此相反,人们在实体上(质料上)把自然理解为凭借一个内在的因果性原则无一例外地相互关联的种种显象的总和。在前一种意义上,人们谈到流体物质的自然、火的自然等等,并且仅仅在形容词上使用这个词;与此相反,当人们谈到自然的种种事物时,人们在思想中有一个持存的整体。——康德自注);而人们所关注的不是空间中或者时间中的集合,以便把它当做一个量来完成,而是种种显象的存在中的统一。在这里,所发生的事物的条件就叫做原因,而显象中原因的无条件的因果性就叫做自由,与此相反,其有条件的因果性在狭义上就叫做自然原因。一般存在中的有条件者就叫做偶然的,而无条件者则叫做必然的。显象的无条件的必然性可以叫做自然必然性。
如今,为了按照范畴表建立理念表,我们首先采用我们的一切直观的两个源始的量,即时间和空间。时间就自身而言是一个序列(而且是一切序列的形式条件),因此在时间中,就一个被给予的现在而言,antecedentia作为条件(过去的东西)先天地有别于consequentia(未来的东西)。因此,关于一个被给予的有条件者的诸般条件之序列的绝对总体性的先验理念,就只关涉到一切过去了的时间。按照理性的理念,全部过去了的时间作为被给予的瞬间的条件必然被思维成已被给予的。至于空间,在它里面就其自身而言没有前进与回溯之别,因为它构成一个集合体,但并不构成任何序列,它的各个部分全都是同时的。我只能就过去的时间而言把现在的时刻视为有条件的,但绝不能把它视为过去的时间的条件,因为这个时刻惟有通过逝去的时间(或者毋宁说通过先行时间的流逝)才产生出来。但是,既然空间的各个部分并不相互隶属,而是相互并列,所以一个部分就不是另一个部分的可能性的条件,所以空间并不像时间那样就自身而言构成一个序列。然而,我用来把握空间的那种对空间各杂多部分的综合却毕竟是渐进的,因而是在时间中发生的,包含着一个序列。而既然在一个被给予的空间之集合起来的各空间(例如一杆中的各尺)的这一序列中,在继续附加上的空间那里总有前面的空间的界限的条件,所以对一个空间的测量也可以被视为一个被给予的有条件者的诸般条件之序列的一种综合;只是条件方面与有条件者所遵循的方面就自身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因此空间中的回溯和前进就显得是一回事。然而,由于空间中的一个部分并不是通过别的部分被给予的,而是通过别的部分被限制的,所以,就此而言我们必须把每一受限制的空间也视为有条件的,它预先设定另一空间为其界限的条件,余此类推。因此,就限制而言,空间中的前进也是一种回溯,而条件序列中的综合之绝对总体性的先验理念也涉及空间,我既可以追问空间中显象的绝对总体性,也可以追问逝去的时间中的绝对总体性。但是,是否在任何地方对此都有一种回答,将在后面予以规定。
其次,理性在对条件的这种以序列方式进行的、回溯式进展的综合中所寻找的,本来就只是无条件的东西,仿佛就是前提序列中的完备性,这些前提总起来再不以别的前提为前提条件。这种无条件的东西任何时候都包含在序列的绝对总体性之中,只要人们在想象中表象它。然而,这种绝对完成了的综合又是一个理念;因为人们不能知道,至少事先不能知道,这样一种综合在显象这里是否也是可能的。如果人们仅仅通过纯粹的知性概念,无须感性直观的条件就表象一切,那么,人们就可以直截了当地说:对于一个被给予的有条件者来说,也有互相从属的条件的整个序列;因为前者只是通过后者才被给予的。但在显象这里,可以发现条件如何被给予的方式的一种特别的限制,也就是说,是由于直观之杂多的渐进的综合,这综合在回溯中应当是完备的。至于这种完备性如今在感性上是否可能,还是一个问题。然而,这种完备性的理念毕竟还处在理念之中,不管是否有可能把与它相符的经验性概念联结起来。因此,既然在显象中的杂多之回溯式综合(按照范畴的引导,范畴把显象表象为一个被给予的有条件者的条件序列)的绝对完备性里面必然包含着无条件者,哪怕人们让是否以及如何能够实现这种总体性悬而不决,所以,理性在这里采取的道路就是从总体性的理念出发,尽管它本来以无条件者为终极目的,无论是整个序列的无条件者还是序列的一个部分的无条件者。
如今,为了能够按照一个原则系统精密地列举这些理念,第一,我们必须注意,纯粹的和先验的概念只能从知性中产生,理性本来根本不产生任何概念,而是充其量只能使知性概念摆脱一种可能经验的不可避免的限制,并且力图使它扩展到经验性事物的界限之外,但毕竟仍与经验性事物相联结。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理性对于一个被给予的有条件的东西来说在条件(知性在这些条件下使一切显象都服从综合的统一)方面要求绝对的整体性,并由此使范畴成为先验的理念,以便通过将经验性综合一直延伸到无条件者(无条件者绝不是在经验中,而是在理念中发现的)而给予经验性综合以绝对的完备性。理性提出这种要求,乃是依据如下原理:如果有条件者被给予,则种种条件的整个总和,从而绝对无条件者也被给予,惟有通过后者,前者才是可能的。因此,先验理念首先就本来无非是成为那些一直扩展到无条件者的范畴,而且能够被纳入一个按照范畴的各项排列的表。但其次,适合于这样做的毕竟也不是所有的范畴,而是只有综合在其中构成一个序列,而且是关于一个有条件者的相互隶属的(不是相互并列的)条件之序列的范畴。绝对的总体性只是就它涉及关于一个被给予的有条件者的种种条件的上升序列而言,才为理性所要求,因而不是在谈到后果的下降序列,也不是谈到关于这些后果的并列条件之集合体时所要求的。因为就被给予的有条件者而言,条件乃是已经预先设定的,并且与有条件者一起被视为被给予的;相反,既然后果并不使其条件成为可能,而是毋宁说以其为前提,所以人们在向后果的进展中(或者在从被给予的条件向有条件者的下降中),就可以不考虑序列是否中止,而关于其总体性的问题就根本不是理性的一种前提了。
第三,至于显象中间的实在关系的各个范畴,实体及其偶性的范畴并不适宜于成为先验的理念;也就是说,理性没有任何根据就这一范畴而言回溯到条件。因为偶性(就它们依存于同一个实体而言)都是彼此并列的,并不构成任何序列。但就实体而言,它们本来也并不从属于实体,而是实体本身的实存方式。在这里,还能够显得是先验理性的一个理念的东西,是实体性的东西的概念。然而,既然这无非意味着一般对象的概念,而当人们在一般对象那里所思维的是没有任何谓词的先验主体的时候,这一般对象就是自存的,但此处所说的仅仅是显象序列中的无条件的东西,所以显而易见的是,实体性的东西不能构成该序列中的一个环节。这同样的说法也适用于共联性中的实体,这些实体是纯然的集合体,并不具有一个序列的表征,因为它们并不像人们关于各空间能够说的那样,是作为彼此可能性的条件而相互从属的,各空间的界限绝不是就自身而言,而是始终通过另一个空间被规定的。因此,存留下来的就只是因果性的范畴了,该范畴呈现出一个被给予的结果的原因序列,在这个序列中人们能够从作为有条件者的结果上升到作为条件的原因,并回答理性的问题。
人们可以这样思考这一无条件者:它要么是纯然在于整个序列,因而在整个序列中所有环节都毫无例外地是有条件的,只有序列的整体才是绝对无条件的,而在这种情况下,回溯就叫做无限的;要么绝对无条件者只是序列的一个部分,序列的其余环节都从属于它,但它自己却不服从其他任何条件。(一个被给予的有条件者之条件序列的绝对整体在任何时候都是无条件的,因为在该序列之外不再有任何条件使该整体能够是有条件的。然而,这样一个序列的这种绝对整体只不过是一个理念,或者毋宁说是一个或然的概念,它的可能性尚需研究,尤其是就无条件者作为关键所在的真正的先验理念何以能够包含在其中的方式而言。——康德自注)在前一种场合,序列a parte priori[向前]是没有界限(没有开端)的,也就是说,是无限的,并且仿佛是完整地被给予的,但它里面的回溯却是绝未完成的,只能被称为潜在地无限的。在第二种场合,序列有一个最初者,它就逝去的时间而言是世界的开端,就空间而言是世界的界限,就一个在它的界限中被给予的整体的各部分而言是单纯的东西,就原因而言就是绝对的自我能动性(自由),就可变事物的存在而言就叫做绝对的自然必然性。
这样,人们就必然地把直到被给予的瞬间已经完全过去了的时间也思维成被给予的(尽管不是能够由我们规定的)。但就未来的时间而言,既然它并不是达到现在的条件,所以为了把握现在,我们要如何看待未来的时间,是想让它在某处终止还是延续到无限,则是完全无所谓的。今有一个序列m、n、o,其中n被给予,就m而言它是有条件的,但它同时又是o的条件;这个序列从有条件者n上升到m(l、k、i等等),同样从条件n下降到有条件者o(p、q、r等等)。这样,为了把n视为被给予的,我就必须以前面的序列为前提条件,而n按照理性(诸般条件的总体性)就只有凭借该序列才是可能的,但它的可能性却并不基于下面的序列o、p、q、r,因而下面的序列就不能被视为被给予的,而是只能被视为dabilis[可被给予的]。
据此,当人们挑出在杂多之综合中必然导致一个序列的那些范畴时,按照范畴的四个项目就只有四个宇宙论的理念。
这里要说明的是:首先,绝对总体性的理念所涉及的仅仅是种种显象的展示,因而与关于种种一般事物的一个整体的纯粹知性概念无关。所以,在这里显象被视为被给予的,而理性则就显象的可能性之条件构成一个序列而言要求其绝对的完备性,因而要求显象能够按照知性规律得到展示所凭借的那种绝对(也就是说,在所有方面)完备的综合。
我们现在所研究的理念,我在上面称之为宇宙论的理念。之所以如此,部分是因为我们的世界被理解为一切显象的总和,而我们的理念也仅仅指向显象中的无条件者,部分也是因为世界这个词在先验的意义上意味着实存事物之总和的绝对总体性,而我们只注意(虽然本来仅仅在向条件的回溯中的)综合的完备性。此外,这些理念全都是超验的,它们虽然在种类上并不超越客体亦即显象,而是仅仅与感官世界(不与本体)打交道,但却将综合推进到一种超越一切可能的经验的程度,鉴于此,在我看来,人们可以把它们全都极为适当地称为世界概念。就回溯之目的所在的数学上的无条件者和力学上的无条件者的区别而言,我却要把前两者在狭义上称为世界概念(宏观上的世界和微观上的世界),把余下的两者称为超验的自然概念。这一区分在目前还没有特别的重要性,但它在以后就会变得更为重要。
第二,空间中的实在性亦即物质是一个有条件者,它的内在条件就是其各个部分,而部分的部分则是遥远的条件,以至于在这里出现一种回溯的综合,理性要求这种综合的绝对总体性,这种绝对的总体性惟有通过一种完成了的分割才能成立,而这样一来,物质的实在性就要么消失为无,要么消失为不再是物质的东西,即消失为单纯的东西。所以在这里,也有一个条件的序列和向无条件者的前进。
我想把一个在条件方面、因而从最接近被给予的显象的条件开始、并且这样达到较遥远的条件的序列之综合称为回溯的综合,而把在有条件者方面从最接近的后果前进到较遥远的后果的综合称为前进的综合。前者是在antecedentia[先行者]中进行的,后者是在consequentia[后来者]中进行的。因此,宇宙论的理念探讨的是回溯的综合的总体性,是在antecedentia中进行的,而不是在consequentia中进行的。如果发生后一种情况,那么,它就是纯粹理性的一个任意的、而非必然的问题,因为对于完全地理解在显象中被给予的东西来说,我们所需要的是根据,而不是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