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住在塞拉菲娜夫人家里,就在巴尔托洛梅奥大人家后面。如果能够邀请您明天晚上跟我们一起吃顿便饭,那我们就可以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能和您一起吃饭,我的房东塞拉菲娜夫人也会极其高兴的。”
“上帝的意旨是不可预测的。”提莫窦修士说道。
“能跟如此了不起的国家的特使交谈,真是不胜荣幸。”
修士深深鞠了一躬。
“二十五达克特。”
马基雅维利很是惊讶,但很开心。
修士中等身材,体型稍胖,但胖得恰到好处,并不令人生厌。在马基雅维利冷静的头脑看来,天主教的戒律要求他斋戒他才会斋戒,至于暴饮暴食这种显而易见的恶习,他才不管呢。提莫窦有着一张漂亮的面孔。这使人想到罗马的一个皇帝,他的堂堂相貌并没有被豪华奢侈的生活和至高无上的权力扭曲,但脸上仍显露出纵欲过度的迹象,这也导致了他最终遇刺身亡。这种人马基雅维利并非不熟悉。从他厚厚的红嘴唇、突兀的鹰钩鼻和漂亮的黑眼睛里,马基雅维利读出了修士的野心、狡诈和贪婪,但这一切被假装出来的好性情和单纯的虔诚掩盖住了。至于他为什么对巴尔托洛梅奥和他家里的女人产生如此大的影响,马基雅维利是再清楚不过的。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人他是可以对付的;他对修士怀有恶感,对他而言,他们不是傻瓜就是恶棍,至于这一个——一定是恶棍了,他还是要小心应付才是。
“神父,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我有事想找提莫窦修士私下谈一谈,如果您告诉我能在哪里见到他,我将感激不尽。”
“您真给我帮大忙了!从巴尔托洛梅奥大人和他家的女士那里,我得知您是一个睿智过人、极富正义感的人。我肯定您会给我一个公正的看法的。”
“不可能吧!真是老天帮忙。我来到这里,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正要找的,真是奇迹!”
提莫窦修士接受了这份邀请。马基雅维利回了家,顺路拜访了巴尔托洛梅奥,向他借了一笔钱。他解释说,他在伊莫拉承担的使命花费巨大,但执政团提供的费用还没有寄到。就佛罗伦萨政府的一毛不拔他口若悬河地大肆渲染了一番,还抱怨道,为维持地位的尊严以及偿付信息费用,他不得不自掏腰包。但巴尔托洛梅奥打断了他的话。
“笨人难聚财啊!”马基雅维利在回住处的路上心里这样想。
“打搅了,神父,”他有礼貌地微微弯了弯腰,“我听说您的教堂里幸运地拥有一幅神奇的圣母画像,我极想在她的圣坛面前点上一支蜡烛,这样她就会保佑我亲爱的妻子了,她现在怀孕了,正承受着生育之苦。”
“如果还需要钱,不要犹豫,跟我要好了。”巴尔托洛梅奥笑眯眯地说,“你得把我看成你的银行家才是。”
马基雅维利挑了一支大个的蜡烛,慷慨地付了一弗罗林,修士把它插在一个铁制的烛台上点燃了,马基雅维利在旁边看着他。一切做好了,马基雅维利说道:
“巴尔托洛梅奥大人是教堂忠实的儿子。我们的修道院很穷,多亏了他慷慨解囊。不过,大人,我能否有幸对您了解一二?”
“大人,画像在这里,”修士说,“我正要给她换面纱。我喊不来修士们来保持她的清洁、整齐,信徒们不再来圣母祭坛前祷告了,他们为此还感到奇怪。我记得以前这个祈祷室里有几十份贡品,现在连二十份都没有了。这是我们自己的过错,我的修士们不懂的。”
“啊——我看,您跟其他一般的修士不同,您是受过教育的。这是一件好事。佛罗伦萨的民众头脑敏锐,富有批判精神,对那些缺乏学识的讲道者,不管他们是多么口若悬河,他们都是没有耐心的。”
他们在祈祷室里的祈祷凳上坐下来。马基雅维利告诉提莫窦修士,执政团委托他找一名讲道者,到大教堂为四月斋做布道。修士那张罗马人特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马基雅维利还是感到了他内心的戒备,这让马基雅维利确信,昨晚的谈话内容他早已得知了。马基雅维利把执政团的要求给他做了说明。
“为什么不在这里聊呢,大人?教堂的看门人全然是个聋子,又蠢笨得像骡子一样,你看到的那三四个妇女,她们正忙于祷告,根本听不到我们说什么;再说,她们都很无知,就是听到了也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我要告诉您,神父,我的朋友巴尔托洛梅奥大人在我面前一直对您赞不绝口。他对您的品德和才干推崇备至。”
“巴尔托洛梅奥大人家的女士们都是圣徒。这是她们如此看好我的唯一原因。”
第二天是集市日。一大早,马基雅维利就带着皮耶罗来到了集市上,买了两对丰满的鹌鹑。在另一家摊位买了一篮子香甜的无花果,这是里米尼的特产,非常珍贵,卖到了整个意大利。他让皮耶罗把这些食物送到巴尔托洛梅奥大人家里去,再捎去一些好话。现在,伊莫拉挤满了陌生人,食物短缺,物价昂贵,他知道他的礼物会大受欢迎的。然后,他前往方济各会教堂。教堂隶属于提莫窦修士所在的修道院,离巴尔托洛梅奥家不远。建筑不小,但造型平庸。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两三名女子在做祷告;一位在俗修士,显然是看门人,正在扫地;一位男修士正在一个祈祷室的圣坛周围踱来踱去。马基雅维利匆匆瞥了一眼,看出他是在佯装忙碌的样子,他想这个人肯定就是提莫窦修士了。卡泰丽娜夫人已经告诉过他马基雅维利将前来拜访一事。
“我的很多教友都无知得惊人,的确如此。”提莫窦修士沾沾自喜地说道,“如果我的理解没错的话,你是想征求我的意见,看看在伊莫拉谁能配得上你谈及的这份荣耀。这个问题需要考虑,我得好好想一想,我必须好好打听一下。”
马基雅维利知道修士对此是很清楚的,但他还是庄重地做了回答:
他离开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带着钱回来了。马基雅维利开始懊悔钱要得少了。
“亲爱的尼科洛,”他用快乐的语气说道,“在这儿的宫廷里,不花钱想办事是不可能的,这个你不需要说明。为了你,为了你们的执政团,我乐意为你提供所需的一切。你需要多少?”
“我好像记得这是亚里士多德的观点。”
“我应该给您介绍一下的。我是尼科洛·马基雅维利,佛罗伦萨的公民,第二秘书厅的秘书。”
“他们很紧张这并不奇怪,”马基雅维利说道,“他们不想再犯吉罗拉莫·萨沃纳罗拉修士那样的错误。劝服人们去做忏悔自然是对的,但佛罗伦萨的繁荣靠的还是商业,执政团不会让人们的忏悔行为阻挠了和平或干扰了贸易。过度地讲究道德如同过度的邪恶,对国家都会产生危害。”
“您让我有些不解了,神父,我只不过是一个有着各种人性缺点的人。我们可以私下好好聊一聊吗?”
“我就是提莫窦修士。”修士说道。
“就这么点儿?等一等,我马上给你。”